正月初四这日,天空中聚集着阴云,隐隐约约是要下雪的模样,枝枝望着天空,纤细的柳眉蹙成一团。
这样的天气,殿下肯定不会要出门了吧,心中到底还存了几分希望,万一……万一还是能出门呢?
她想念姐姐了,也想念姨娘,不知道她们在顾家过的怎么样。
而且日日待在东宫的一亩三分地,她也的确是疲倦了,总会想要出去放风的。
枝枝小声问:“朱雀,你可知道殿下去了何处?”
昨夜是睡在一处的,殿下克制了许多,虽还是腰酸腿疼,到底不至于一副被人榨干了模样,可今儿早上,一睁眼就不见了沈璟昀的身影。
“殿下早早就出去了。”朱雀给她披上厚实的棉衣,“今儿天不好,承徽还是歇着些吧,等殿下回来,定然要来看您的。”
“嗯。”
枝枝低着头,轻叹一声。
这次若不成行,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殿下素日里忙忙碌碌的,哪儿有功夫带人出门游玩,也就年节之时朝中封笔,他方才有些空闲。
急匆匆的脚步声自门外响起,下一刻,便有人推开了门,粉裳的侍女站在门边行礼:“顾承徽,传殿下口谕,让您过去前殿。”
枝枝转过身,“何事?”
说话的口吻,却表达了她心中的欢喜雀跃。
侍女笑嘻嘻道:“殿下不许奴婢说,承徽过去便知道了。”
枝枝解开身上的棉衣,抖开一旁摆着的狐裘裹在身上,脚步轻快地朝外头走去,到前殿时,只看见一辆低调的马车,车夫和宫人站在两侧,却不见沈璟昀的身影。
女侍中急匆匆在她身后跟来,板正的声音也是难得的愉快:“承徽上车吧,殿下待会儿就去。”
马车外头看着朴实无华,没什么特殊的装饰,雕刻之类也并不显得繁华精美,就好似一普通富商,并无特殊之处,可到了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软绵绵的小榻,可供人歇息,还有绸缎绑的座椅,柔软舒适,行到不平坦的地方时,不会震荡,至于寻常的小几,多宝格等,便不必多言了。最惹人眼球的,却是里面装了一面书架,上面整整齐齐摞着书,都拿东西固定在上面,保证不会落下来砸到人。
枝枝从未见过有人在马车里置书架,只觉得好奇的厉害,伸手便取了一本来,低头看了一眼,是本论语,再看旁的,也多是儒生经典。
殿下看的书和他的人一样,方正刚直。
枝枝随手打开手中的论语,看了下之后,忽然缓缓瞪大了眼睛,又伸手揉了揉,似乎不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这分明是本论语,为何里面却是西厢?
殿下难道被卖书的人给骗了吗?还是下人自作主张,要陷害殿下……
枝枝想了无数个理由,最后默不作声地将书放了回去,这马车看上去并不是簇新的,被人用过数次,想来是殿下出门的时候常用的,那这上面的书,他自然是看过的,甚至这本“论文”,还加了书签。
若说殿下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枝枝舔了舔嘴唇,没法子欺骗自己。
沈璟昀素日磊落刚直的模样,也渐渐和床上那只禽兽重合起来,原来不是殿下在床上改了性子,而是寻常时候,压抑了自己的本性。
自觉窥得了天机,缓缓眨了眨眼睛,枝枝喝了口水,压下心里面的一丝隐隐约约的喜悦。
枝枝晓得,自己面对沈璟昀的时候,一直都是不安心的。殿下清明正直,心怀天下,是难得的真君子,而她是个靠着心机手段得到殿下垂怜的女人,殿下宠她疼她,可从未说过爱她。
她也不敢问。
可……可如果殿下也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是不是就可以让他们的距离更近一些。
枝枝握着手中的杯子,慢慢垂下眼睛,希望……希望自己可以发现殿下更多的方面,发现他并非是个完美的男人,那样,纵然有着再多的鸿沟,她也不会觉得,自己完完全全配不上这个男人。
马车从闹市中行驶过,又穿过一片民居,最终停在一所民房前,寻常的屋室,寻常的院落,连民前搭着的棉被都万分富有生活气息。
在侍者的示意下,枝枝推门进去,看着庭院中一棵雪松,几枝病瘦的白梅,沈璟昀站在梅花前头,转过头来时,似乎便带着梅花的冷香气息,沁人心脾。
沈璟昀笑着朝她伸出手。
枝枝欢喜不已地走过去,却在三步之遥停了下来,问:“殿下,这是什么?”
她素来沉稳的殿下,竟也笑出几分少年气息,少有的朗润如玉,“说好了带你出门的,旁的地方不好去,只能如此委屈一下了。”
“殿下……要下雪了……”
“怕什么。”沈璟昀弯唇浅笑,“下雪了便在宫外住一日,陪你各处走动,有我陪着你,你还担心名节的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