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计泽跟他说过,他受伤住院没多久,肖俊生就从S市赶过来看他了。看着眼前男人疲惫而风霜的脸,方翼实在做不出冷漠的态度。
“想,都拍了一半了,怎么样也得拍完吧。我不喜欢半途而废。”
更何况,他在庄咏这个角色上下了不少功夫,而且经历爆-炸后,他反而更能理解庄咏那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无畏了,一个人心中一旦有了无比坚定的信念后,所有的阻碍都变得不再重要,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往前冲。
“好,有勇气。不愧是我肖俊生的儿子。”
方翼的回答在肖俊生的意料之中,他虽然不太想看到这个结果,但既然这是方翼热爱的事业,那他除了支持他,还是支持他。
“计泽,你跟我来一下。”
肖俊生忽然转向计泽。
计泽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肖俊生出了病房。
方翼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他转过头,不太确定地看向方眉。
“妈,肖总……他是不是知道我跟计泽的关系了?”
他不知道怎么称呼肖俊生,喊他爸暂时是不可能的,直呼其名又显得太不礼貌了,只好跟以前一样喊肖总。
“嗯。他昨天来的时候就见到计泽了。”
方眉点点头,她坐在床边,轻抚了抚方翼的脸。
“肖俊生他……确实是个尽责的父亲。”
方翼咬了咬唇,没有说什么。
方眉打量着他的神色,放下手,犹豫了几秒,才道:“阿翼,你会不会怪我,没有早点告诉你肖俊生的事?”
方翼身体僵了僵。
“我欠你一个道歉。”
方眉垂下眼,看着病床上的格纹床单,神色哀愁。
“是我太自私了,因为我不想再跟肖俊生有任何牵扯,所以也不希望你去认他。是我没考虑过你的感受。”
她以为方翼有外婆外公照顾,生活过得简单幸福就够了。可她忘了,方翼童年时缺失的父爱,是之后怎么也补不回来的。是她残忍地剥夺了方翼享受父爱的机会。
“妈,都过去了。”
方翼眼睛有些干涩,他靠在枕头上,释然一笑。
“经历过爆-炸之后,我觉得这些都没什么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我的确是怨恨过你,可我现在也理解你。”
方眉眼眶微红,愧疚而怜爱地看着他。
“好了,不说这个。”
方翼不喜欢病房里过于伤感的气氛,他眼珠子转了转,看向满地的鲜花和水果。
“我想吃苹果了。妈,你能给我削一个吗?”
“好啊。”
方眉抹了抹眼角,提起旁边的果篮去了洗手间。
寂静的走廊里。
肖俊生看着计泽,目光不善。
“昨天我听方翼的助理说了王子轩的事。”
计泽站得笔直,目光沉静。
“肖叔叔,抱歉,是我失职。”
“刑侦九处不是你们云梦投资的吗?你怎么还会让王子轩进剧组?”
肖俊生厉声道。
“云梦只是刑侦九处的投资方之一,还有好几个资方,王子轩可能是走了别的关系。而且他演的是个无关紧要的配角,只有几天的戏份。我以为……”
计泽满脸愧疚。
“你以为方翼不会受影响,忍一忍就过去了?”
肖俊生摇了摇头,失望地看着他。
“你真是糊涂!”
计泽垂下头,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如果这次爆-炸事故真的是王子轩在背后主使,那他当初的犹豫和软弱简直害惨了方翼。
他正自责时,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周宏的来电。
“老大,警方找到孙祖新了!”
“是吗?”
计泽脸上顿时染上喜色。
“我马上过去。”
“怎么回事?”肖俊生看向他。
“孙祖新找到了,在警局关着。”
肖俊生眼底一亮。
“那还不赶紧走,磨蹭什么!”
两人风驰电掣地赶到了警局。
周宏在大门外等,见到计泽和肖俊生,喜不自胜道:“我听几个干警说,那小子被抓进来时痛哭流涕,后悔得不行。”
肖俊生轻嗤了声。
“都进局子了后悔还有什么用?这种社会败类就该在牢里坐到死。”
计泽没说什么,只是跟着周宏进了等候大厅。
此时,审讯室里。
孙祖新双手被铐在座椅上,瘦长的脸因为几天没休息好,憔悴得不行,眼眶深陷,下巴上也长了浓密的胡茬。
他垂着头,一副自我放弃的神情,眼神黯淡无光,两手神经质地扒着桌上的碎屑。
“孙祖新,你老实交代,你作案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卡里多出的三十万又是怎么回事?”
桌后方的警察严厉道。
孙祖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头,小眼睛里混合着自责和后悔。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那个炸弹的威力会这么大……我寻思就是一个小炸-药,当时看到那孩子倒下,我也懵了……”
“别转移话题,直接告诉我你的动机!你跟方翼有过节吗?”
孙祖新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藏炸药在油漆桶里?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害死了一个年轻的生命?!”
孙祖新闭上眼,暗淡的嘴唇不断发抖。
“他说给我三十万……让我在炸-药里做个手脚,教训一下方翼。三十万啊,干完这一票我就可以直接回老家买房娶媳妇了……我在杭市影视城漂了这么多年,赚了不到三万,可那个人一出手就是三十万……”
“那个人是谁?”
年轻警察眯起眼,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
孙祖新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说!”
年轻警察加重了语气。
“你别逼我了,真说出去我这条小命都没了……”
孙祖新缩着脖子,满脸愁容,眼睛更是不敢看对面的大盖帽。
年轻警察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揪住他的衣领。他目光凶狠,手臂上的青筋一条条地浮出,孙祖新被他吓得不行,惶恐地喃喃道:“你这是犯法,警察可不能打人……不能逼供……”
年轻警察“呵”地笑了声,松开手,孙祖新跌回椅子上,大气喘个不停。
年轻警察出了审讯室。
“小张,审得怎么样?”
“就是不肯说背后的主谋。”
年轻男人烦躁地抽了根烟。
问话的是个年长的警察,有多年的刑侦经验。他拍了拍年轻男人的肩,笑道:“你也耗了两天了,去趴会儿。我去会会这个姓孙的。”
审讯室的大门重新打开。
孙祖新本来双眼无神地瘫坐着,见到又有警察进来,立刻僵硬地坐直了身体。
“小孙?跑了几天了,累得不轻吧?”
老警察一脸关怀。
孙祖新戒备而惶恐地看着他。
老警察仍是笑眯眯地,在他对面坐下。
“你这一票干得真挺值的,三十万啊,随随便便就到手了。要是我们的人再晚一点去,现场就什么痕迹都没有了,谁能想得到这是个人为事故呢?你说是吧?”
孙祖新摸不透他到底想说什么,小眼睛转了一圈,又垂下去,盯着地面上的污迹。
“说实话,我挺理解你的。你看在剧组里,几个月累死累活的,可能就赚个两三万,还得冒着生命危险……那些主演嘛,轻轻松松演个戏,念几句台词,几十万就到手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是太大了……”
孙祖新被他说中痛处,神情又暗淡了几分。他盯着地面上瓷砖的花纹,牙齿咬紧,不知道想到什么,小眼睛里射出凶狠的光。
“不过呢,三十万赚得是容易,这代价可不轻松。”
老警察语调一转,换了个姿势坐在椅子上。
“那人是怎么跟你说的?不准透露他的信息,不然下半辈子都不会让你好过?”
孙祖新乱发后的眸子动了动,没吭声。
“诶,可惜那个人想得是挺好,却忘了这年头转账记录是可以查来源的。就算是用匿名账户或者偷盗来的账户,我们查异常转账,照样可以查出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孙祖新眸中划过一丝慌乱,犹疑地看着他。
“而且,你在这儿受罪的时候,那个人正不知在哪儿享受呢。估计还觉得你蠢,被人当了棋子都不知道。你说你那三十万就算寄回老家,我们还是会追回来,最后你一分钱都没拿到,还得坐个十几年牢……这划算吗?”
孙祖新听着他的话,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他不断摇头,否认道:“不可能,他答应了要给我家人补偿的……”
“真的吗?他连买-凶shā • rén这种事都做得出,你觉得他会在乎你的家人?”
老警察叹了口气,慢悠悠地站起来。
“如果我是他,我肯定巴不得你咬死不承认,最后把牢底坐穿。有个傻子在上面顶着,我继续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生活,岂不是更好?”
“你想都别想!”
孙祖新忽然怒吼一声,双眼发红地看着老警察。
“你这个贱--人,biao---子,把我拖下水就想跑,没门!”
审讯室的大门重新打开。
老警察笑眯眯地走出来,掏出怀里的录音笔。
“有进展了,准备去抓人吧。”
年轻警察面色一喜,敬佩地看着他。
“钱局,你太牛了。”
“钱局,受害人家属在外面等,他们想跟你谈谈。”
“好,我马上过去。”
计泽和肖俊生在大厅坐了很久,总算见到了钱局。
“老肖,你消息还挺灵通,这么快就来了。”
钱局就是肖俊生上次去见的老朋友,两人是初中同学,一起抽过烟打过架泡过妞,有过很深的交情,后来升高中肖俊生转学到外地后,两人就失去了联系,这么多年一直没见过面。
“这是我亲儿子,消息不灵通点怎么行。”
肖俊生关切地往审讯室的方向看了看。
“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孙祖新供出了一个叫王子轩的男人,说此人在剧组用身体和金钱引-诱他,他没把持住,就收了钱答应王子轩帮他报仇。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果然是这个姓王的!”
肖俊生恨得牙痒痒,他瞥了旁边的计泽一眼,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我们已经下批捕令了,只要王子轩没逃到国外,三天内就可以抓到他。”钱局道。
“要是王子轩逃到国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