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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幸运道友(1 / 2)

他的目光实在太过冷酷,就仿佛撕破了什么伪饰般的面纱,露出狰狞来。初见时那笑口常开、心宽豁达的样子,好像全是他装出来似的,虞黛楚甚至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见过他那样和气、好相处的一面。

“大宴好像快要开始了。”虞黛楚微微一笑,好似什么也没发现,神态自若,“白麟道友,我听单道友说,这次大宴,会由他来开场?”

白麟冷冷地望着她,神情极轻微地扭曲了一下。不明显,但在他铁青的面色上,又更平添了几分狰狞。

“看来我是打扰了。”虞黛楚笑了,笑容里似乎带着几分略显困惑的尴尬——她看上去显然十分迷惑,不知道为什么好相处的白麟忽然变得如此冷酷,瞪着她的样子,似乎她做了什么触怒的事。

“那我就不打扰了——”虞黛楚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急速转身,似乎实在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

然而,在白麟看不见的角度,在她看似放松的姿态下,虞黛楚已凝神至极致,神情紧绷,只要稍有不对,便会立刻出手。

虞黛楚现在,是真的觉得自己很倒霉。

她被谢衍放养了,却又肩负着作他耳目的使命,每天在这潼海上溜溜达达,玩也玩得不尽兴。说实话,要不是太玄宗对她当真有着极大的恩情,虞黛楚才不乐意做这种事——

她这种人,没有很强的夺取他人注意与崇拜的欲望,自然也就不会去同人勾心斗角只为争权夺利、占据所有事情的主导权。然而若是让她给谁做绿叶,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幕后工作者、陪衬他人的高光时刻,那她又觉得十分没意思,提不起劲头去做。

懒待争鸡头,也不想做凤尾。

鉴于这世上像太玄宗这样对她恩重如山、不报答不行的存在,也就只有那么一个,虞黛楚勉为其难,就当一回凤尾。

这十几天里,她有时去找单琅川问问他的化妆品事业,有时又去找严列和叶白薇旁敲侧击一下单琅川这个人的情况——后面这件事一向不太有收效,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严列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东拉西扯也说不到重点,还总用酸酸的眼神望着她……

虞黛楚想到这里,忍不住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简直就像是话本里的幽怨痴情女在控诉负心多情郎。

——对,她是那个郎。

虞黛楚找严列问了几次,就知道这简直是嫌时间太多了,转而去找沈琤和叶白薇,这两人相对要靠谱一些,但程度也有限——

叶白薇一谈起单琅川,说着说着就会拐个弯,热情推销自己新设计的口红包装,试图说服虞黛楚贡献自己的美色,给她的新口红做一个免费的广告。虞黛楚尝试过把话题扭回来,但收效甚微。

沈琤一谈起单琅川,就会瞪大眼睛,告诉她这是一位非常强大的前辈,然后同她分享自己最新收获的感悟,诸如“原来强大不在于外表的姿态,而在于一个人的心灵”“无论一个人究竟表现出什么样、对什么东西感兴趣,你真正应该注意的都是他实际的实力”“就算打扮得毫无攻击力,也无法说明一个人真正的状态”。

如果再步步紧逼一点,单纯只是问这个人,沈琤便会忽然涨红了脸,突然失去说话的能力,只知道朝她摇头,用期盼的眼神望着她,希望她不要再问下去了。

——她只是想问问这个人怎么样,你到底脸红什么啊?她一不小心是会想歪的啊??

不过,即使调查之路极为坎坷,虞黛楚还是稍稍获得了些有用信息。

严列是在单家认识单琅川的,叶白薇被严列捎带着一起来了潼海,路上一不小心就撞见了被伏龙剑宗打发来潼海参加大宴的沈琤,一不小心……就把这位绝世天才拐来给带货天王做模特了。

据叶白薇说,这个“一不小心”……非常微妙,以至于难以说清,这件事的始末,究竟是一场拐骗,还是一场碰瓷!

叙述这件事的时候,叶白薇和她并肩坐在海岸上,望着昏黑的天际,缓缓开口:

“事情发生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

我、严大傻子、带货天王,三个人,乘着一艘小型宝船,在一片无尽的碧海上悠悠飞向前方。

那天的海风,特别冷酷,带着点蛮不讲理,和猝不及防,无从拒绝,也无从反抗——

后来我就明白了,这是贫穷的味道!”

虞黛楚面无表情。

“我们的宝船,光华照眼、流光溢彩,通身上下,都散发着金钱的芳香。

这一路上,有太多的人对它虎视眈眈,但我们三个实力强悍,没有让这些穷鬼得逞。”

虞黛楚欲言又止。

“但这次的情况,与以往都不一样!”

叶白薇满面深沉。

“——这次的味道,特别贫穷!”

虞黛楚止言又欲。

“我们行至途中,忽然,一道剑光朝我们急速飞来,那气势磅礴、锋芒毕露,一看就知道是个硬点子。

然而,即使对手十分强悍,但他运气不好。我们中的每一个,都专治硬柿子!

当下,便见严大傻子一声厉斥,剑光从宝船中倏然飞出,朝那突兀而来的攻击飞去。两道剑光同时飞舞、同样毫不留情、势必要把对方斩落。

只听一阵电闪雷鸣,严大傻子大叫一声——”

叶白薇猛地一拍手,目光灼灼,“你猜怎么着?”

虞黛楚面无表情。

“他神情凝重,目光冷淡,嘴唇紧抿,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反复挣扎,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虞黛楚黑人问号。

“严大傻子冷冷道:这世上能和我对剑而不输的人,也就只有你沈琤一个人了。沈兄,还请出来吧。”

叶白薇一拍手,“于是我们就见到了沈琤。”

她目光沉沉,缓缓说道,“但,谁也没想到,这是引狼入室的开始。”

“沈琤一见到我和严大傻子,就露出了恶狼般的眼神——”

“够了。”虞黛楚忍不住打断,“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们究竟是怎么碰到的,不需要你艺术加工。”

叶白薇穿越前一定是晋江网文写手出身吧?

“好吧。”叶白薇遗憾地叹了口气,“事情是这样的,沈琤一见到我们,非常激动,一反常态,没有摆出他那副剑修小天才冷酷态度,倒像是个腼腆的小媳妇,问我们有没有灵石借给他,或者,能不能直接把他捎去潼海。”

“他跟我们打包票说,自己以后会还钱的。”叶白薇摇摇头,叹气,“我就奇怪了,按理说,沈琤这样天生剑心的天才,难道不该在伏龙剑宗倍受重视吗?怎么穷到要出门乞讨了?结果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伏龙剑宗,全宗门上下,都是这么穷。”

虞黛楚侧目。

“剑修是穷鬼这个设定,我也不知道以前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看到的,没想到这样一本狗血虐文,居然也有这样的设定。”叶白薇同情地摇摇头,“总之,越强的剑修,往往也就越穷,因为他们需要去寻找大把大把的灵材来锻造自己的本命剑。”

“所以,作为宗门小天才,沈琤不仅没有得到长辈的补贴,反而因为他的天资极高、所拜的师尊也极为强悍,穷到没有东西可以补贴,反而时不时要反薅徒弟一把羊毛。双层buff叠加,沈琤成为了一个穷到让人伤心落泪的穷鬼。”

“他被伏龙剑宗派来潼海,一是因为他天资极高、名气很大,带出来很有排面,显得伏龙剑宗对潼海君府十分重视的样子。二来,就是因为他的同门师姐师兄,全都不愿意来!”

虞黛楚有点困惑,“为什么不愿意来?”

“因为出来做客需要礼金。”叶白薇沉痛,“代表宗门来参加宴会,总要代表宗门给人家主人礼金。”

“难道伏龙剑宗还能不出这礼金,让派来的弟子自掏腰包?”虞黛楚震惊。

“那当然不至于。”叶白薇赶紧摇头,“要是还有这种事,一旦传出去,那伏龙剑宗的脸都要被丢光了。伏龙剑宗只是穷,倒还不至于抠。但是,由于他们确实不大富裕,所以,送的礼金都是那种惠而不费的东西,比如说,一道精纯的剑意、一枚品质极高的剑丸之类的。”

“对于普通弟子来说,这样的东西简直就是致命诱惑,毕竟,剑修辛辛苦苦忍受穷困潦倒,不就是为了给自己的老婆换上最漂亮的衣服——啊不对,给自己的剑换上最好的灵材吗?还能有什么东西比大能提淬的剑气、剑丸对本命剑还要好?”

“你想啊,你辛辛苦苦捧在手上的老婆,给她买小裙子穿,给她换妆容,给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为此自己天天喝西北风,结果忽然有一天看见了一条梦中情裙,要是能穿到你老婆身上,一定漂亮得像仙女一样,结果,这裙子不属于你,但交到了你的手里,还要你一直捧着,送给另外一个人手里。”

“而且这个收到的人,还一点都不懂这条裙子的美,说不定哪天就当作抹布擦桌子去了,擦完了还要再告诉你,这块抹布真好用。”叶白薇深沉叹息,“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他们不愿意揽这个差事了吧?”

虞黛楚默默无语。

“总而言之,沈琤年纪又小,还是个老实人,根本争不过他的师兄师姐——你别以为这些剑修穷,他们就一定是憨憨,其实越穷、越是吃土的人,算计起来那可精着呢。”叶白薇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膝盖一痛,干咳了一声,“反正,他就被推来赴宴了。”

叶白薇遇见沈琤的时候,这就是个怀揣重宝,在半路上灵力耗尽、正在恢复灵力,身上一块灵石都没有的小可怜。

“单琅川这个人,实在是很有点商业头脑的。”叶白薇赞许地点点头,“天生剑心、下任伏龙剑宗剑谷谷主、绝世天才,这样的噱头往外一放,那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热搜啊。”

虞黛楚记得她从来没有和叶白薇说过自己是穿越者,但叶白薇每次谈起现代的词语时,简直毫不避讳,根本不担心她听不懂,让人忍不住怀疑这人是不是也猜到她不是原装的了。

“热搜?”虞黛楚含笑,仿佛有些困惑地望着叶白薇。其实叶白薇知不知道的,她并不怎么在乎,但叶白薇究竟时怎么知道的,她还是有点好奇的——难道现代的痕迹在她身上留下了烙印,让人一望可知吗?

“就是引人注意的一种东西。”叶白薇挥了挥手,“你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难免会说点我们那个世界的东西嘛。”

虞黛楚哑然——感情这不是认出她是穿越者,而是觉得反正在她面前已经没有秘密,可以放飞自我了?

“所以呢,单琅川就抓住这个机会,把沈琤接到我们这艘宝船上来,和沈琤约定好,由他出资,给沈琤一笔应急的灵石,作为回报呢,沈琤要给他作模特,而且——”叶白薇神神秘秘,“本来事情就只是这样的,但我看不下去他们这样粗糙而利用率低下的约定,就提了个建议,让沈琤做单琅川的品牌代言人……”

虞黛楚的思绪到此为止,叶白薇实在是太能扯了,她要是一路回忆下去,能在白麟面前直接沉思到明天晚上。

她看似轻松,实则杀机已蕴,转身时,随时都由出手的可能。

白麟的态度明显不对劲,更像是她无意之间撞破了什么他见不得人的事情,想要shā • rén灭口。

“虞道友,”白麟终于开口了,“刚才我和人交谈,你突然出现,我实在是有点惊住了,态度不太好,请你见谅。”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经渐渐和缓了下来,仿佛当真只是一个误会。

虞黛楚半回过身来,朝他望了一眼。

白麟朝她咧了咧嘴,“刚才是否吓到道友了?实在是我的不是。”

他脸上铁青之色已全然褪去,好似刚才那剑拔弩张,只是虞黛楚的一场梦。

虞黛楚凝视了他一会儿,忽地勾了勾唇角,殊无笑意,一开口,倒没有半点得饶人处且饶人,浑然不顾对方已经道歉,“白麟道友,我也不知道你在和人聊天,更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你就此疑心我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实在是太自作多情了。”

她一开口,小嘴叭叭,张口就是怼,一点客气也没有,眉眼凌厉,反倒显出点刻薄的高傲。

倘若是往日看到她露出这样的神情,白麟一定会满腹怒气,碍于虞黛楚的出身而不敢发作。但此时,虞黛楚说出这样的话,竟让他感受到一股近乎放松的陶然。

他竟松了一口气!

白麟赔笑,“是我不对,主要是这谈话实在有些隐秘,希望道友……”能够谅解。

话还没说完,虞黛楚便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我对你这见不得光的谈话不感兴趣。总之,白麟道友,我就劝你一句——”

白麟心底的恼意又慢慢浮上来了。

虞黛楚的脾气未免也太大了。只不过是一个误会,明明大家都是金丹修士,他还是此地主人,她对他颐指气使的,简直像是在对自己的小跟班说话!

要不是她出身上宗——

“我劝你,私密的话题,就不要在公开的地方讲,免得无辜路人一不小心凑近了,被你当作偷听的。大家都是修士,耳目可灵敏的很,没有什么偷听的笨贼,专门在你面前露个脸!”虞黛楚不屑地望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她是如此坦然地将后背露给白麟,仿佛根本不担心他会突然出手,仿佛当真看不出他方才的敌意。

白麟望着她的背影,灵光在指尖微微涌动。

——只要他现在出手……

灵光涨了又去,几度燃熄。

虞黛楚一步一步,稳稳地消失在拐角。

白麟指尖的灵光终究是熄灭了,这次,再未燃起。

他长长地叹息。

他终究还是不敢。

白麟向后猛地一仰,倒在躺椅上,发出一声痛苦而懊悔的呻/吟。

***

虞黛楚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出白麟的视野。

她走得很稳,仿佛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笃定白麟不会出手,直到她挤入人群。

虞黛楚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别看她稳如老狗的样子,其实,她心里慌得一批。

虞黛楚一向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但自信不是自负,平心而论,她的实力比起白麟,大约还是要差了一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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