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金光之中,忽地窜出一道龙影,转瞬之间膨胀到极致,化为一道金龙,长吟九天,朝那元婴散修直飞而去。
虞黛楚有一尊神龙外壳,自她在游明阁外闯过苏鹤川三人的拦截之后,便已经被大家所熟知了,这样的手段即使是元婴真君,也未必有机缘能得到。
当时元婴散修得知这一消息,只觉得艳羡又眼红,倘若他也能有这样的机缘,早便实力更上一层楼,又何须畏手畏脚,在五大宗门的统治下处处掣肘,不得自有和机缘?
按照他的想法,虞黛楚能得到这样的宝物,自然是极乐天宫给她的,可见所谓的天才在修仙一路上实在是无比顺遂,别人求而不得的好东西,她自然有旁人直接献上。从本心上来讲,他觉得虞黛楚不过是占了宝物的便宜,换成自己只会更好,不觉得虞黛楚能有什么了不起的。
然而,等到这金龙朝着元婴散修飞过来的时候,他又忽然有些后悔,感到自己之前的不以为然,实在是大错特错,将虞黛楚看得太低了。
即使他已经是元婴期,即使他的实力理应远远高于虞黛楚,面对这金龙的时候,也忍不住感到一阵心悸,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究竟是否能够接下这一手。
他在心里反复权衡,气势也不过只是火光电之间的事情,很快便觉得自己应付起着金龙,虽然有些吃力,但也还能接下。
元婴散修出手,欲将那金龙掣住。
其实他出手的时候,还有点别样的、更胆大的想法——倘若他手段拿捏得当,也许还可以直接从虞黛楚的手里把这一尊金龙外壳给夺过来!虽然厄朱在一旁看着,但既然虞黛楚说了厄朱不会插手,那么他夺下了这金龙外壳,厄朱也不会追究,也未可知呢?
——他知道自己贪婪的老毛病又犯了,知道自己是心存侥幸,知道自己想得未免太美了,但这种念头一旦产生,便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纠缠着他,迫使他这么做。
当元婴散修与那金龙交手的一刹那,虞黛楚猛地抬起手。
从她的手中,忽然猛地爆射出一道寒芒。
其实和她斗法了这么一轮下来,她稍微有点动作,元婴散修心头就是下意识地一跳,虞黛楚真的是个很会给人搞出“惊喜”来的对手。她的实力远远超过自己的境界,底牌又好似无穷无尽,寻常人在她面前,总有种“她是氪金玩家,而我肝都肝不过”的感觉。
然而,当虞黛楚手中的寒芒飞出的那一刹那,忽然变作一道闪耀到极致的清光的时候,即使元婴散修早有预计、作足了心理准备,这一刻也忍不住心头狂跳、神色巨变。
——符宝!
虞黛楚手中有自己拓印的不夜灯的符宝,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而当虞黛楚利用众人的常识误区从元婴散修手下逃生之后,这个认知在他们的心里反而更深了。
没有人会认为虞黛楚能拿出大把的符宝拍卖,手头会没有剩余的存货。除了财大气粗,这些符宝本身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但虞黛楚手中的不夜灯本身的光辉,便足以将所有符宝的威力都掩盖,让人实在很怀疑,她的法宝这么强,到底还有什么使用符宝的必要。
然而,当虞黛楚劈手而出就是一道符宝的时候,所有见到的人在那一刹意识到:
她手头有符宝和没有,其实还是不一样的。
不同于之前与障眼法搭配,靠着认知误区迷惑人的那张符宝,虞黛楚现在用出的这张,一旦脱手,便迸发出了极其耀眼的光辉,笼罩四野。
朗月开云。
虞黛楚手中现在也有一盏莲灯,那是她所炼制的、真正的不夜灯,也是所有符宝拓印时的模板,两盏不夜灯同时放出清辉,交相辉映,仿佛白日里忽然多出了两轮明月,夺走了天地间的一切光辉。
原先虞黛楚手中的那盏不夜灯的光辉,被元婴散修的寒气所压制,稍显不足,但在符宝的辉映下,又大放光华,四野之内,莫敢直视。
她这一次出手,比起之前的每一次都更令人震惊。
震惊的地方,倒也不是别的。
谢栖白在符宝从虞黛楚的手里飞出的那一刹那,呼吸微微一窒。
难怪虞黛楚敢将极品符宝当众拍卖!
她有这样的手段,符宝有这样的威力,原本理应敝帚自珍,而不是拍卖出去,给别人拿来对付自己的理由的。换做沧流界的任何一个修士,都不会,也不敢做出虞黛楚的这种事。
但她敢,她也真的这么做了。因为她有这个底气,知道会拍下她的符宝的人一定是想拿来研究她的手段,从而对付她,而她要的就是对方研究。
越是研究她,就反而越是会不敢和她作对。怕什么明枪暗箭,惧什么打量试探,想要研究她的人,尽管来研究,她大大方方,任人来看。
藏在阴影里偷偷窥伺太阳的人,终究要被太阳的光辉灼伤眼睛。
然而除了虞黛楚的实力真的很强,真的很难对付之外,难道真的还能从这符宝之上看出虞黛楚的底细?她有这么多手段,不夜灯也不过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这常人自掘坟墓的行为,放在她的身上,反倒成了最好的震慑。
谢栖白微微抿唇,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除了虞黛楚,还有谁敢?除了虞黛楚,还有谁能?
元婴散修手头还在压制着不夜灯,就想去夺神龙外壳,转眼不夜灯和符宝交相辉映,完全破开了他的压制,与金龙一道,咄咄逼人,逼他重新出手。
这不是普通金丹修士的攻击,不是他可以硬接的手段,倘若真的落了下来,倒也不至于被杀,但却难免要受不轻的伤。元婴散修左支右绌,什么都得第一时间接住,又什么东西都没有真正控制住,焦头烂额。
就在此时,元婴散修的余光里,瞥见虞黛楚再次翻手,将掌心的覆水镜重新转了一圈。
金龙所在的金光,就是从覆水镜中飞出的,她一动手,元婴散修便猜测她又要使出什么玄黄殿的招数来了,心头已经跳疲了——这小女修年纪不大,修为不高,怎么手段这么多,底蕴倒也显得格外深厚的样子,这又是神龙外壳又是不夜灯又是符宝的,三线作战,连他这个元婴真君都吃不消,为什么虞黛楚好像还行有余力来第四线的样子?
原本,元婴散修是没有在这场斗法中受伤的预计和打算的。他的精力,自然还要留在后续可能会翻脸的厄朱身上,虞黛楚区区一个金丹修士,根本不值得他受伤。
但斗法到现在,他又忽然不确定了起来,因为掐指一算,倘若一个没有处理好,他还当真会在虞黛楚这一番攻势之下受不轻的伤,接下来的路要是越走越难,说不定连逃都没有机会,真得直接陨落在原地。
——这怎么能接受啊?
元婴散修一发狠,哪怕拼着受点轻伤,也要先将这危局破开,至于受了伤之后的路该怎么走,那也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然而,就在此时,虞黛楚手中的覆水镜正好转过一圈。
仿佛是接收到了什么特殊指令一般,元婴散修便见面前的神龙外壳上,忽然金光大作,迸发出极致的光彩,连一旁的不夜灯的清辉也被其盖过了。
而随着这道金光的急剧膨胀,周遭的一切事物,好像也随之渺远了起来。
仿佛空间被一瞬间拉长,四下震荡,发出隆隆的声音。
在这一刹那里,元婴散修竟然还有点,本不应当出现在他这种身经百战的元婴真君身上的错愕,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有点茫然地蹙眉:
这是,怎么了?
然而,元婴散修是当局者迷,那一瞬间他只顾茫然,远远遥望的,无论是谢栖白等金丹修士,还是厄朱这个元婴真君,都忍不住露出些错愕之极的神情来,而这错愕之中,前者露出点恐惧,后者则露出深深的忌惮。
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不约而同的暴退。
退!越远越好。
他们猛然后撤的动作幅度很大,虞黛楚和元婴散修所在的位置虽然远,却也理应察觉,然而当这金光暴涨的时候,处在这动荡而波动的空间里的元婴散修,却是根本没有感受到外界的事情。仿佛除了金光以外的世界,忽然都被斩断了一样。
当然,即使是这样,他还是觉察到了不对劲。一个元婴修士在斗法中遇到了懵逼茫然的情况,想想也知道事情不太妙。
他这时候真的知道什么叫做恐惧,而这种感觉他原本从未想到会发生在一个金丹修士的身上。
逃,打不过就逃,这不丢人。
但他想动,却发现身下的阵法仍牢牢地束缚着他,即使他竭尽全力去挣扎,也难以从中脱逃,只能直面那金光。
他身在其中,不识庐山真面目,但远远逃开的旁观者,却比他清楚得多。
“虞黛楚怎么可能掌控因果?”从金光暴涨的那一刻起,众人便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齐齐跑路逃开的时候,连一句话也没有人说。直到此时,终于有人憋不住了,一开口,便满是不敢相信的惊恐,“难道,难道她其实就是元婴真君?”
在旁观者的眼中,以虞黛楚放出的那道金光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金光牢笼,无形无质,但就是让人知道那里去不得。
在这金光牢笼里,一切都好似是扭曲的,就连空间也仿佛在隐约震荡,时不时难以维系,人一旦被卷入,只怕转眼就不再存在了。
在场的至少也是金丹修士,应该有的眼界自然都有,非常清楚在这沧流界之中能引动天底出现眼前的场景的,只有因果。
这是沧流界的修士,唯一能够对天道作出这样强大的掌控和影响的手段,除此之外的任何途径和方法,都不是沧流界这个没有化神修士的小世界能够掌握的。
但就算是因果,沧流界的修士能够掌控,也都是因为因果镜啊?
众所周知,因果镜唯有元婴真君能够掌控,也只有元婴真君有资格、有渠道掌控。虞黛楚现在这明显是在因果上有了一定的掌握,可她分明还是个金丹修士啊?
“怎么可能?”这个沉不住气的修士说出的话实在是有点荒谬,大家的眼睛都不是瞎的,虽然震惊,但还是可以确定虞黛楚就是金丹没错。但他问出这么没水平的话来,也实在是可以理解——谁看见一个金丹修士对因故有这么强的掌握,会不震惊啊?
“之前我见宗门长辈运转因果镜的时候,确实就是这种感觉没错。”有人沉吟,“莫非是虞黛楚得到了极乐天宫的特准,能够在金丹期就接触因果镜了?她毕竟是史上3从未有过的神女,特殊一点,似乎也还说得过去。”
“就算是极乐天宫准许她掌控因果镜,难道普通金丹修士就真的能掌控住因果了?”有人讥笑,“你我都是金丹修士,倘若宗门特许我们沟通因果镜,不被反噬都算是好的了,想要达到虞黛楚这种地步,怕不是在做梦?”
确实,单纯拿有机会接触因果镜来解释,是有点牵强。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