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湮颜还没走进石洞里,便在密道里碰见提灯的怀容仙君。
他提灯照照她的脸,“这地方可不是随便出入的。”那声音在幽黑的密道里如同玉环坠地。
她咬了咬嘴唇,“琼舟尊者唤我来叫仙君去园子里,外面来了人。”
“何人?”他提灯在前面走,乌发随着袖摆轻轻浮动,苏湮颜便在后面紧跟着。
她回答:“说是什么洪台仙君为寿典画了一幅祝寿图,把每位仙君都画上了,就您画得不像,要改。”
“我当是什么事。”
他突然停住脚步,可苏湮颜怎知他要停,差点撞了上去——
还好她脚功好,及时停在半尺处,鼻端却闻见淡淡花木的衣香,此番已然是惊得连灯都差点拿不稳。
他一回头就看到苏湮颜花容失色的惊慌状,灯火照着她面色温暖如棠。
“仔细你的灯,烧了不好。”他回过头,继续说:“那画你可见了?”
她稳了稳步子,开口道:“依我看,这画得再好,倒也不如马屁拍的好。”
此话一出,她见怀容仙君沉默许久都不回答,于是心想说这话给他印象会不好,又弱弱的打圆场:“是我失言了。是我这嘴巴子老犯浑。”
却听他语气并无愠色,声音闲适:“无妨。你说的不无道理。”
她心中顿时溢出一股暗喜。认同我说的了?
出了密道,再出了书房,来到琼花繁盛的园子里。
琼花盛放,一团一团,仿佛香雪盖了绿树,娇小的花心吐露着憨熟的芬芬。这周围皆树木生长成了最为风致的姿态,树干与泥土散发着清气,可以偶闻几声莺鸣。
绿树琼花抱水而合,石铺的小路曲径通幽,一直向池子水榭的亭子蜿蜒而去。
怀容仙君来到亭里,小仙倌向他拱手弯腰作礼,他抬手挥了挥意表受用。广袖一摆,便于亭中坐下。
那仙倌便拿出了画具,铺好笔墨。他便站起,整了整襟带。
画着画着,一位仙倌叹息道:“工笔即使再好,只怕这shén • yùn难聚啊。”
那另一位却说:“但也不能因为一位仙君,便坏了这大图长卷的总体的风格。要一致才好。”于是,刚刚绘到一半,那位仙倌便又停笔:“仙君,还请您笑一笑。”
可是淡漠的怀容仙君哪里是想笑就能笑的人。只听怀容仙君尴尬的干咳一声,手掌捂了捂嘴。
这时一直在一旁观画的琼州尊者看出是他脸皮薄,于是从怀里拿出一把折扇递与他,劝他不妨来个“犹抱琵琶半遮面”。
怀容仙君却瞪他一眼脸色变得更“不能上画”,道一声“太娘气”,谢绝了折扇。
不能再挡脸,此番这样站着给人观摩作画,实在不是他所习惯的。尤其是面对着洪台仙君府上的仙倌二人,他们两个竟久久都未曾满意,改了又改,让他怀疑他二人的作画水平。这使他更加不自在了,笑得也格外勉强。
连一旁观画的琼舟尊者都急了,他只怕是师兄要是“笑不好”,到时候掌门见了会误以为他祝个寿都不情不愿。
仙倌又连连摇头,道:“笑得依旧不够喜气啊。只怕完成不好我们仙君怪罪于我。仙君你不妨想一想,在这几日里发生的一些趣事吧。”
趣事?他极力思索,目光远眺到庭外的湖边,却忽见苏湮颜走过,抱着小龙王在一旁玩耍,就如这孩子的亲娘一样千方百计的逗他玩耍。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哪一桩,看着看着,他的嘴角倏尔绽开一个温柔的弧度,梨涡浅现,这笑容便如栀子花瓣粘上了蜜糖一般清甜。
那两个仙倌看得呆了。这笑容实在容易感染,随后也跟着笑起来,甚至比他笑得更欢,一时竟忘了画下来,许久才回神过来,说:“甚妙啊!可是……仙君啊,但请麻烦您再重新笑一遍!”
怀容仙君一听这话却不高兴了,笑意一收春日转了秋,重回一脸的清秋霜露。
“为掌门祝寿我自然是高兴的。”他说,又用略带生气的语气问道:“但不知我给你们卖笑,能值几个钱?”
青衣仙倌连忙急了,投笔作揖:“我二人真真是白长了这嘴巴,说话实在愚钝,多有得罪!”
琼舟尊者心想,好端端的祝个寿,多喜庆的气氛呢!于是他提议:“倒不如我们几个聊聊天,这样不知不觉画便能成了。”
于是几人在亭里攀谈了许久。
很久之后,这两个小仙倌才从亭里走出来,他们依旧你一言我一句的议论道:
“跟这个仙君说话可真像热脸贴冷屁股似的,若不是身居高位,怕是定无人肯讨好他。连句玩笑都开不得,乏味得紧。”
另一个道:“可不是嘛,与人交往乃是相互取乐,便如我们仙君说的,像这种孤僻性子最是吃力不讨好。你看,就连这偌大的园子里也没几个仙侍,哎呀,真是不懂福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