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母当时就晕过去了,宁雪薇麻木地扶住妈妈,看着父兄红了眼,表情从未有过的可怕。
程娇是霍太太,可她也是宁家的女儿,宁家将她接回了祖坟,没让她留在霍家。
霍母说尽了好话,霍承隽跟疯了一样跪地哀求,都阻止不了宁父这么做,他以前没有为自己女儿讨过公道,只能在她死后,保证不让她继续被霍家人伤害。
程娇的过往被仔细查了出来,还有她的日记,娟秀的字迹记录着她一直以来的生活和心情。
宁雪薇很难形容那时候的感觉,只是想起,便不由自主地落泪。
她只知道程娇幼时便跟母亲相依为命,刚成年之际就失去了母亲,后来又遇上霍承隽,他又心有所属,三人纠缠不清,因了宁家,程娇才得以嫁给霍承隽。
程娇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她原来过得是那样的日子,霍承隽竟然会这么对她。
宁家所有人都没想到,程娇这一生好像都在吃苦,她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就算被认回了宁家,也没什么不同,什么都改变不了。
是啊,谁能想到呢?
如果不是有心去翻出来,程娇的这些遭遇早已被时光掩埋,她那样的性子,也不会对人说自己的苦楚。
宁父宁母真的心疼到出了毛病,他们从未了解过自己的女儿,却在她死后得知了她遭遇的所有苦难,仿佛不愿意给他们弥补的机会。
宁家就此和霍家结了仇,那个已经家道中落的白月光躲去了国外,宁家所有的怒火都对准了霍承隽一人。
而霍承隽更是可笑,程娇死后,他竟像是失去了挚爱般痛不欲生,仿佛对程娇做出那些事的人不是他。
霍母守着他哭了一场又一场,又带着孙子,因着这个程娇留下的孩子,霍承隽才渐渐振作起来,可在宁家人看来,他不过是惺惺作态。
若真这么深情,早干嘛去了?
这么想着,自责便又深了几分,不止是霍承隽,他们又何尝不是这样?
程娇活着的时候,身为亲生父母,同胞兄长,吝于给她温情,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亲人都看不上她,让她被笑话,在她死后,这种迟来的愧疚与爱,如果她在天有灵,恐怕也不屑要吧!
程娇没什么好的地方,可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她嘴巴有些笨,光做不说,对于家人朋友的关心润物细无声,只有在失去她之后,他们才意识到她平常所做的那些事,会让他们那么怀念。
宁雪薇知道,程娇其实很羡慕自己和宁母之间的感情,可她太胆怯了点,时间又太短,她还没迈出那一步。
然而,她到底是宁母掉下来的一块肉,这几年下来,宁母就算觉得她上不了台面,也处处都不会忘了她,正因为程娇什么都不会,所以手把手地教。
宁父宁兄也是如此,他们是程娇最坚实的后盾,存在即宣告没人可以欺负程娇,可这种从未表达过的感情,从此再无人可诉。
宁雪薇为程娇感到悲哀,仿佛在她死后,全世界才开始爱她。
她也很清楚,父母和兄长非常悔恨,悔恨到看到她,就觉黯然神伤,于是,她只能尽量少出现,不去刺激他们。
如果不是她和程娇的人生被交换,也许程娇就不会遭遇这些事,就不会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
就连后来和丈夫争吵,林二公子也会故意刺激宁雪薇,说如果不是她,程娇就不会死。
宁雪薇知道自己不无辜,她代替了程娇过了二十五年好日子,就是原罪。
她告诉不悔,如果可以,她希望这场被交换的人生早些叫停,归于正位,让程娇有属于她的,正确的人生。
这是宁雪薇在程娇死后的四十多年里,想了太久生成的执念。
……
不悔轻轻吐出了一口郁气,睁开了眼睛。
她得到了宁雪薇的记忆,虽然并不都是晦涩,但还是让她有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宁雪薇与程娇的人生被交换,是悲剧的源头,可程娇的遭遇实在过于离奇,才使得这场悲剧刻骨铭心,毕竟谁都想不到,她能那么悲惨。
宁雪薇一开始得知自己和程娇交换了身份不无担忧,可看着程娇的样子她又觉得同情,再后来,知道了程娇遭遇的所有事情,愧疚与悔恨便淹没了她。
所有的爱恨悲欢在程娇死去的那一刻达到了巅峰。
宁雪薇其实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记了四十多年,到死时也不曾忘却,心心念念便是想要把属于程娇的一切还给她。
她觉得,若是程娇背后有宁家,有父母兄长,她不会活得那么苦,霍承隽也不敢这么对她。
宁雪薇说,在程娇死后全世界才开始爱她,可她,其实也是全世界的一部分。
程娇性格软糯,善良,几乎从不发脾气,也从不喜欢计较很多事情,那些负面的东西也从来与她无关。
许多人看不上她,觉得她窝囊,觉得她小家子气。
可其实只有宁雪薇知道,与这样的程娇做朋友是多么令人安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