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漪是观阳侯府庶女。
她父亲是独子,在她未出生之时就袭了爵位,嫡母是太原王氏之女,亲生母亲是观阳侯的贵妾,也是出自读书人家,家道中落才入了侯府为妾。
观阳侯有五子四女,长子与长女是嫡妻王氏所生,幼子和秦漪都出自贵妾顾氏,至于其他几个孩子,则是另外几个妾室所生。
顾氏因着是唯一有正经文书聘来的妾,又给观阳侯添了一双儿女,对主母也向来恭顺温柔,颇受王氏抬举,故此,她和一双儿女都过得比较顺遂。
虽然总是要作卑躬屈膝之态,但顾氏绝对是个很聪明的人。
给人做妾室,不会逾矩半分,令一双儿女能得主君喜爱,还从不受主母刁难,其实是非常困难的事,可顾氏做到了。
她也不愧自幼读过的诗书,将儿女也教养得极好,尤其是秦漪,简直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美丽却无半点攻击性,对待何人都沉静温雅,很少有人会不喜欢这位二小姐。
便是向来眼高于顶的大小姐秦沅,也愿意带着这个庶妹去赏花会或品诗宴,观阳侯府另外两个小姐,是从来得不到她半分照拂的。
秦漪一直以为,待到了年纪后,她便会被许配给小官之子,或功勋人家的庶子为妻,有观阳侯这个父亲,她不需要给人做妾。
嫁人后,她的生活也不会有太大改变,孝顺公婆,敬重夫君,照顾儿女,她会像嫡母一样,为夫君操持好他们的小家,闲时读些书,种些花。
她会有很平淡,很普通的一生。
不光秦漪这么想,顾氏也是这么想的,为此,在女儿该要定亲的时候,她不惜厚着脸皮,常去主母身边伺候,希望王氏能给女儿指一户好人家。
王氏并不善妒,知观阳侯府前几代人丁单薄,从不阻止观阳侯开枝散叶,顾氏便是她亲自聘来的,只是她极重规矩,最讨厌妾室不安分。
可惜观阳侯其他几位妾室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又于子嗣有功,王氏也并不能对他们太过分。
有了旁人衬托,顾氏自然怎么看怎么好。
王氏觉得是自己当初眼光好,看中了顾氏人品,连带着那对孩子,都比府里其他的庶子女要乖巧伶俐。
因此,王氏在给亲女儿寻人家的同时,也准备给秦漪找个好些的。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翊国公府为世子求娶观阳侯府嫡女,而观阳侯府的嫡女只有一个,就是秦沅。
这本是一门好亲事,如果翊国公世子卫清言不是个病秧子的话。
说起卫清言,也是令人唏嘘,他母亲是翊国公发妻,却在怀卫清言的时候,为翊国公挡了刺杀,强撑着生下卫清言后,就撒手人寰。
翊国公没了妻子,得了个先天不足活不下来的儿子,几乎都要疯了,幸好得遇一高人,使了些手段把孩子救回来了,却又断定他这辈子都离不了药,能活到什么时候谁也未知。
之后,也果然依这高人所言,卫清言从小到大都一步三喘,把药当饭吃,病却一点不见好。
太医院的人对这位世子比对皇帝还熟,可不管怎么诊怎么治,卫世子都是从头到脚全是毛病,还能活着就是奇迹,治好就别想了。
如今卫清言已经到了十八岁,虽被百般呵护,但也只能这么苟延残喘下去,谁也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
而翊国公有多喜欢这个儿子,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卫清言没满月就被请立了世子,翊国公得了任何好东西都第一个往他那送,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即使后来翊国公有了新的女主人,多了几位公子小姐,依然谁都不能越过卫清言。
甚至还有传言,翊国公娶的这一任夫人,是他千挑万选,才找出来的贵族破落户,就是不想给世子造成任何威胁。
如果卫清言不是个走路都艰难的病秧子,那他应当是全京城夫人们最佳的女婿人选。
可惜他这样的情况,但凡有点疼女儿的勋贵,都舍不得让女儿嫁过去守活寡,而翊国公府也不是谁都能看上的,到现在也没有要给世子定亲。
谁也没想到,翊国公府会突然找了与王氏相熟的侯夫人,前来说亲。
观阳侯府得了这消息都懵了,一番打听后,才知道翊国公是请了一封护国寺清远大师的卦,显示出了观阳侯府的女儿,八字与卫清言极合,能旺他。
简单来说,就是翊国公府想给儿子娶媳妇冲喜,让他活得更长久。
翊国公是当今圣上的表弟,世袭一等公,有权有势,观阳侯到下一代就要降爵袭承,是朝堂上的透明人,平日里,他连翊国公的门槛都摸不着。
这门亲事若是推了,妥妥得罪翊国公。
可若应下,那对观阳侯府唯一的嫡女来说,就是生不如死。
不提观阳侯怎么想,王氏就绝不答应。
秦沅性子烈,听闻这个消息就要寻短见,说是宁愿死也不去给卫清言冲喜,好不容易救下来,她就病了。
秦漪去探望她,便听嫡姐在梦中都迷迷糊糊说“我不要嫁”,小姑娘想着嫡姐以往的高傲耀眼,有些心酸。
可她没想到,很快这门祸事便降临到了自己头上。
秦漪会被秦沅另眼相待,连王氏都有些喜爱,可不全靠顾氏和她都老实,真正的原因,是秦沅和秦漪其实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前后就隔了一个时辰。
王氏虽不愿妾生女跟自己的宝贝女儿同时诞生,但见秦漪没有越过秦沅成长女,就觉她和她母亲一样识相,而且两姐妹即使不是同母,眉眼却有些相似,如出一辙的漂亮,王氏更就对她添了些喜爱。
长大后,秦沅也喜欢这个妹妹,对另外两个庶妹却是爱答不理,其实也是有了嫡母和嫡姐抬举,秦漪这些年才能当名副其实的二小姐。
秦沅不愿意嫁,又不能得罪翊国公府,王氏思来想去,便想出了让秦漪代秦沅嫁过去的法子。
说起来也有由头,隔了一个时辰的八字,差不了多少,没人能信卫清言娶了妻子就真的能好起来,但能堵翊国公府的嘴就好。
而且秦漪被顾氏养出了一身恬静的书卷气,即使不如秦沅明艳大方,也不会给观阳侯府丢人,只要王氏将她记到名下,声称是在自己膝下教养长大的,想来翊国公府也不会计较。
想出这个绝妙的法子,王氏都不得不感慨幸好自己大度,在顾氏诞下子嗣后,就同意抬了她当贵妾,顾氏的儿女虽不如嫡出那般高贵,却也不是其他几个低贱庶出可比的。
这观阳侯府除了秦沅,就只有秦漪可以嫁世子,若是没有秦漪,她就算是得罪翊国公府,也不会用其他庶女代嫁。
王氏还决定,若是卫清言去世了,便想法子把秦漪接回观阳侯府,养她一辈子。
其实要说起来,王氏真不算坏人,只是谁都比不上她的亲骨肉,纵算平日对秦漪不差,也能毫不犹豫的牺牲她。
秦漪知道自己要代嫡姐嫁给卫世子,狠掐手心才没失态,回到院中,便与顾氏抱头痛哭。
她性子沉静不争,却不代表一点心气都没有,嫁给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咽气的病秧子,代表她此生注定无望,连膝下承欢的人都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