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意味着,不悔再一次战胜了命运。
卫清言始终满眼温柔的望着她，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不悔做出这种有些孩子气的举动，让他心头一片柔软。
他以为不悔是喜欢下雪,笑着道,“明日我陪你一起出去赏雪。”
若是在以前，卫清言是说不了这种话的,便是踏出房门,他都连想都不要想。
不过现在卫清言的身体虽然比普通人还相差甚远，但已经不会整个冬日都病殃殃的，连床都下不去。
不悔自然也没有反对，她将窗户关上，走回了床边，“你要穿上那件最厚实的大氅，帽子也要戴，不能在外面呆久了。”
卫清言静静听她说着这些，然后温柔应声,“好。”
翌日一早,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了，满地洁白反衬得灰蒙蒙的天都明亮了些。
不悔睁开眼睛时,发现卫清言竟然已经醒了,对上她的目光，他柔声道,“书书,早上好。”
不知怎的,虽然他与往常一般无二，但不悔感觉他心情似乎极好。
想到他应该从来没有出去赏过雪，不悔觉得,除了这个没别的原因了。
“早上好。”
不悔说完，便毫无留恋地掀开了被子下床，速度极快地穿好了衣服。
她和卫清言各盖一床被子，睡觉时互不打扰，卫清言如今也还是体质寒凉，夜里只能被好几个汤婆子捂着入睡，不悔却什么都不需要，嫁进翊国公府以来甚至从没生过病，体质极好。
卫清言叹息一声，也不知他这具身体，什么时候才能如常人一般。
只是与她一起赏一会儿雪，于他而言，还远远不够。
卫清言如今也不让不悔帮他更衣了，或者说，他现在能自己做的事，都不会让旁人帮忙，不知道何时起，他身上本就稀少的那点儿贵公子作派，便彻底不见了。
不悔觉得，可能是他体会到了自力更生的快乐，而不需要假手于人，其实是他钦羡已久的事。
两人吃了早膳后，便出发游园，阿满想要跟着，卫清言却没让，和不悔相携出了世子院。
翊国公府虽有滔天尊荣，但祖训便禁铺张浪费，自开府至今，各处建筑都保持着原来的规制，从未大兴过土木。
直到卫清言出生。
为了这个儿子，翊国公拆了整个南院，打造出一处隔世无忧，清幽僻静的地方，甚至还将全府的地面都翻了一遍，铺上了青石板，好方便卫清言行走。
这也方便了翊国公府的所有人，无论下雨还是积雪，行走都不成问题。
雪下了一夜，在青石板上已经积到了脚踝往上，不悔和卫清言走在上面，踩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寂静之下，竟有些悦耳。
卫清言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却更在意不悔，以为她很喜欢这样踩雪，或许还喜欢打雪仗，而他只听阿满说过。
不悔则见他眉眼温柔，颇有精神的样子，以为他从中得了乐趣。
两人相视一笑，都以为自己猜到了对方的心思。
翊国公府府中有一小游园，春夏时百花齐放，秋冬时则有天然景致，卫清言甚少来此，也知这里景色甚美。
两人进了园子时，发现里面已经热闹起来了。
国公府的两个小主子起得极早，吃了早饭没多久就急着出来玩雪，两个孩子都穿着白色皮裘，皮帽也将耳朵都捂得严严实实，裹得像是两个小雪团，只露出精雕细琢的小脸。
这时候，他们正跟一帮下人玩打雪仗，那帮稍大些的丫头小子不敢真往小主子身上扔，反倒都被两孩子拿雪团糊了许多次脸，逗得他们咯咯直笑。
欢笑声不绝于耳，卫清言却不似从前，只能避开。
不悔看了看正玩得开心的小孩，又看了看一身雪白大氅的卫清言，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果然是一家子。”
卫清言自然也发现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倒是没想到，会和弟弟妹妹打扮如此相似。
另一边，小丫头卫瑜眼尖，发现了不悔和卫清言的身影，也不打雪仗了，噔噔噔就往这边跑，边跑还边喊，“大哥。”
这孩子养得很娇，声音也甜，说什么话都像撒娇似的，是全府上下的心头肉，卫清言也最喜欢这个妹妹。
不悔同样对这个总是笑眯眯的，娇憨却不娇蛮的女孩子很有好感。
而听到妹妹的喊声，卫瑾也立即扔了手里的雪球，跟着大喊一声，“大哥。”
然后转身就往这边这里跑，还很快就追上了妹妹。
如今这对龙凤胎都已经十一岁了，相对于卫瑜的娇憨，卫瑾就是有点憨厚了，按程氏的话来说，天天只知道乐呵呵，什么烦恼都没有。
他不似大哥的温润端方，二哥的聪颖灵秀，妹妹的娇憨软糯，反倒像是翊国公年少时候，不知愁事，不寻烦恼。
两人便这么你追我赶地，朝不悔和卫清言跑来，可到了近前时，却放慢了脚步，深怕冲撞到大哥，懂事得很。
“大哥，大嫂。”
长相极为相似的两个小雪团朝他们艰难行礼，看上去十分可爱。
卫清言被逗笑，刮了一下两人的小鼻梁，“玩的这么开心，要小心别着凉了。”
卫瑜抬着头，甜甜地说：“不会的大哥，娘亲给我们穿了十层衣服呢！说是这样，就一定不会着凉了。”
卫瑾跟着点头，“对啊对啊，娘真聪明。”
不悔不由轻笑出声，人类幼崽有时候是真的很可爱。
卫清言见她笑了，眸中笑意更甚，突然想到什么，便柔声问道，“书书，你要不要也和阿瑾阿瑜一起玩？”
不悔有些诧异，“跟他们玩？”
虽然不悔对这个没什么兴趣，但想了想，卫清言没办法一起闹腾，看他们玩应当也是种慰籍，便点了点头。
卫瑜这下子可高兴了，拍手道，“好哦好哦，大嫂跟我们一起打雪仗，堆雪人。”
卫瑾也很是开心，迫不及待就往回冲，卫瑜赶紧拉着不悔的手跟上，卫清言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身影，眸中柔意仿佛能融化冰雪。
有了不悔的加入，卫瑾和卫瑜显然玩得更开心了，不悔教他们堆极为逼真的雪人，下人们也都围着看，在园里模仿堆了许多，却没她堆出的雪人五分相像。
两个孩子惊为天人，此时都觉得大嫂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他们还决定收藏这个雪人，每日都要过来看它。
不悔没在意孩子的童言童语，也不厌烦他们的各种问题，她偶尔会去看卫清言，只见他立于园中的亭子里，远远地望着这边。
她看不清卫清言是什么神色，但她觉得，他应该也是开心的吧！
不悔并没有玩太久，眼看着出来有一段时间了，便同卫瑾和卫瑜告别，说她和卫清言该回去了。
两个孩子都很懂事，知道不能缠着大哥一起玩，也知道不能耽误大嫂他们回去，还站起来送他们离开小游园。
不悔和卫清言并肩往回走，他出来这么久，感觉已经有些冷了，却没有咳嗽，也不觉疲累，不悔却不放心，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和帽子，以免冷风灌进去。
卫清言由她动作，还抬手将她耳边的一缕发丝拨到耳后，触到她冰凉的耳朵，有些心疼，“冷不冷？”
不悔有些好笑，“这话不是该我问你吗？你知道的，我一向身体很好，是个小火炉。”
卫清言却摇了摇头，“你身体如何，与我关心你并不冲突。”
不悔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只能道，“好吧，我不冷，多谢关心。”
卫清言几乎无时不刻，都觉得不悔很可爱，就连听她说这么敷衍的话，他依然觉得可爱。
不悔不知道卫清言在想些什么，整理好他的衣领后，便继续和他往前走。
走到半路时，天空突然又飘起了雪。
不悔还未说什么，卫清言便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她转头去看他，就见他脸上带笑，竟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我们跑回去。”卫清言说。
不悔不忍心拒绝，“好。”
于是，两人在纷飞雪中，跑回了世子院。
这依然是卫清言从未有过的体验，可他也有种从未有过的畅快，仿佛他是个可以什么都不顾及的普通人。
而不悔看着他停步后剧烈喘息，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样子，心中不由叹了一声，指尖压下他背后的穴位，让他呼吸顺畅些，不至于晕倒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卫清言发白的唇色才恢复了些血气，他对不悔道，“我真高兴，书书，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等我好了，我会和你一起堆雪人，打雪仗，我会带你出府去玩，看花灯，看烟火。”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眸中尽是期许，“我们可以一起游历天下，看这世间的大好河山，我不会让你只困在这府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书书，好不好？”
不悔有些怔愣，卫清言说，他不会让她困在这府里，他会带她游历天下。
她倏然便想起原身的记忆和愿望，卫清言未能活过二十岁，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出过翊国公府，世间的一切欢喜和苦厄，仿佛都与他无关。
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只能待在世子院里。
他很想出去看看，看看阿满说的那些事物，看看书上说的世界，可是他的身体不允许，一点点小差错，都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翊国公不愿冒险，他能够理解，所以他从来不会提出这种让人为难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