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铁布衣义愤填膺,苏湛颇为意外，能让一个心怀不轨的人露出正义之光,看来这件事确实足够引起愤怒。
苏湛点着手指，旁边纸人立马倒茶，他们桌子是并排，中间放置着方台，可以放茶，纸人倒了两杯。
“多谢苏老板赏一口茶喝。”铁布衣心领神会，他讨好笑着,坐在了苏湛左手边位置,端起茶水一口气饮了大半才解渴。
铁布衣摇头晃脑的回味无穷,他伸出个大拇指，“好茶好茶！想我铁布衣行走江湖多年,今天终于喝到杯好茶了,苏老板不愧是金菊花卖茶女后人！”
他是知道的，这以前卖茶女卖的可是贡茶,专门负责送给皇室和达官贵人品尝,种植培育很细心,每年采摘份量少，很有价值。
虽然他喝不出这杯茶是什么品类，但能出现在卖茶女家里的茶叶,只有好茶,没有坏茶,反正往死里夸就行。
苏湛无视铁布衣说着些讨好话,他眉眼淡漠，清冷道：“说说看，他们之间都有什么勾当。”
“他们间深层次勾当,我没有查出来，但是我能知道，这玉玲珑不愧是水仙花后人，那身段，那嗓音，以前年轻时可是二门皮当家的情人，两人爱得不行，二门皮当家曾一度想要为了玉玲珑，废掉原配。”
铁布衣说着，还很有吃瓜灵魂的啧啧两声，男女之间那点八卦确实听着很让人起劲。
苏湛敛眉，若有所思道：“你们这些花门之间，平常联系得很紧密？”
他倒是不知道，为了利益针锋相对的花门还能和平共处。
“其他花门间是什么情况我不太了解，但您也知道，我们木棉花郎中这半吊子医术想要混口饭吃，这广泛结交朋友肯定是必不可少的，否则往哪儿都走不开。”
“二门皮擅长采药卖药，现在已经是家大业大，在医疗行业排名靠前，很多药材都卖出国了。”
铁布衣摸着两撇胡子，眯了眯眼道：“我会侥幸发现他们是二门皮后人，还是曾经同他们有个负责人喝酒醉后，他跟我说他们家里的人天生鼻子灵，一闻见药材就能分辨出来，所以我才猜测是二门皮的人。”
“至于会认识一门金，我们曾经服务过同个对象。那人生病了，觉着我医术高超就邀请去治病，没想和金望狭路相逢，知道是金望暗中搞鬼后，我识时务者为俊杰，两人合作坑了一把，后面就偶尔有联系。”
铁布衣说着这话，眼神时不时瞥向苏湛，似乎想要看他的反应再思考后面如何讲。
苏湛冷冷看着他，语气平淡：“铁布衣，有些机会给你，不好好用着，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苏老板，我不懂您是啥意思。”铁布衣对上眼神，立马缩着脑袋想要卷成团，心中那点想法无处遁形。
“我只跟你说过玉玲珑这个名字，可没有表明其他，你又如何知道，她是水仙花歌女那一派。”
苏湛说着，眼神骤然变冷：“你想藏小心思，也要掂量掂量。”
“嘿嘿嘿，您别动怒，别动怒，我这不就是掂量过自己无助弱小，这才想要留点底子自我保护嘛。”
铁布衣面色一僵，他连忙恢复了嬉皮笑脸，还打了几下嘴巴，“瞧我这嘴，话都不会说，怪不得混那么差劲。”
苏湛余光微扫，纸人手上的剑已经卡在了铁布衣脖子上，明明就是纸扎出来的，却仿佛像是真的兵器般冰冷刺骨，稍微用力就能斩首。
他不介意旁人心中有谋算，但现在可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些兜兜转转的话里。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这次保证绝不隐瞒。”
铁布衣连忙举起双手，规规矩矩的没有再动小心思：“苏老板，我认识一门金原因确实没有说谎，但关于二门皮，我们两家以前就有联系，毕竟工作都和药密不可分，私底下关系当然还挺好，只不过后来发生了些事情这才闹僵。”
“什么事？”苏湛摆手，纸人才收起剑，退回到了旁边站着。
这让铁布衣多看偷了几眼，似乎在好奇到底怎么做到的，金望控鬼还没这个能力呢，现在控纸居然如此厉害。
“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被我家老爷子压着背医书，而有段时间，他经常早出晚归，看起来很忙，而且身体越来越消瘦。”
“他忙的时间里，偶尔二门皮的人也会来我家做客，但我家老爷子从不让我出去见人，每当有外人来就把我关在屋子里。”
“有一次我透过门缝隙，看见了二门皮现任当家，以及他身边站着的玉玲珑，隐约听见他们和老爹谈话，知晓他们是情人关系，其余就没听见了，他们说话声音太压低。”
“但是吧，就在五年前，老爷子再次大半夜悄悄离开前突然留一份秘信，信中告诉我，他这次出去会死，叫我立马离开老家赶紧逃走，逃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暴露我是他儿子这个身份。”
铁布衣此时已经收敛起了所有玩笑，他沉着脸，显然心里情绪很低落。
“我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一向听从老爷子的话，收拾东西就走了。没两天我实在想念，就想回去看看，这才发现屋子已经被烧毁了。”
铁布衣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着苏湛，“我不知道我爹和二门皮具体在做什么事，只好根据我爹以前走动的痕迹，查了好几年这才找到些线索，知道二门皮当家人叫古宗仁，义心集团就是他开的。”
“所以帮你去调查二门皮，也是因为我想调查老爷子失踪原因，而身后保障就是你。”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自然不敢冒然前去，所以接到神秘信封说七门调位置后，他就试着先过来了。
只要能让苏湛抓住，能成为他手中的线，那么这个就是他调查二门皮遇到危险时的保命符，否则他怎会傻乎乎出头跑到苏湛面前挑衅。
“我的事情就是这样，没有说谎。知道你有所怀疑，看到这个就能够明白了。”铁布衣抿了抿嘴角，准备豁出去了。
他起身去打一盆水进来，然后从布袋里拿出了个药瓶，将里面的药水全都倒进水盆里，清水瞬间变得有些黑。
铁布衣将脸埋进水里沾湿，然后双手在脸颊两侧扣扣索索了许久，最后撕下了层薄皮，漂浮在水里，上面还有粘上的胡子。
“这就是我本来的样子，如果不是这般改头换面，当初也逃不掉。”
铁布衣洗了把脸，他用袖子擦拭干净，抬起头时从中年男子模样，变成了个五官端正的少年，连说话声音都换了个语调，也变得年轻许多，看起来岁数和苏湛差不多大。
“你这个皮，确实很逼真。”苏湛看了眼水盆里飘浮的人面皮，能做出如此真实可不容易，这个手艺活很难。
铁布衣重新坐到椅子上，他擦了擦被沾湿的头发，感慨道：“唉，没办法，这年头没点技术怎么生活，我也是根据我爹留下的方式自己瞎琢磨，没想到还真成功了。”
他现在就想找到老爹，查清楚他当年为什么会失踪不见，就算是死了，也要知道原因才甘心。
铁布衣看向苏湛，脸上扬起笑意：“现在你能够相信我了吧，虽然我存着利用你的心思，但你也在利用我，咱俩扯平了。”
铁布衣系列操作确实都表现着交好心，至于相不相信，苏湛并没有说，他只是问道：“关于古宗仁，你都调查到了什么。”
当初截获到的信息说，有探子藏匿在他们“五花八门”里时，他就负责调查这件事，其中最怀疑就是二门皮。
而放出宝藏消息已有一个多月，其他门都有动静，唯独这个没有，若非没兴趣，就是另有预谋。
但有时候要过小心谨慎，也是一种泄露，那边想来也应该有消息了。
闻言，铁布衣肃然着脸，语气厌恶：“我发现，古宗仁在秘密炼制着不懂是什么的药，而且还是用活生生的人来实验，在我们来说就是药奴，看样子应该实验很久了，死了很多人。”
“你确定没有查错？”苏湛顿时皱起眉头，眼神幽冷。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能再等待引蛇出洞了，主动出击才是办法。
“当然确定！”铁布衣认真点头。
“我爹当年与古宗仁神秘来往，应该是知道些事情。他想必也明白自己会出事，所以暗中留下些信息。我改头换面当个江湖郎中到处云游，就是根据老爹留下的信息去找，这才让我找到了些线索。”
铁布衣摇了摇头，说道：“现在不知道是谁将你的身份地址传出去，我想极有可能是想通过宝藏做诱饵，来引出二门皮。”
“而且我猜测一门金应该也知道些事情，否则也不会在前几日，叫我去调查二门皮，他想试探我对这件事了解多深。”
“但他应该不知道，我们和古宗仁有过交集，金望也没有和古宗仁接触，否则我早就暴露身份被抓了。”
铁布衣知道金望是想让他在前面探险，可他又何尝不是在利用金望，现在他们都站在各自营地，各种互相暗试探，谁敢率先伸爪谁就是倒霉蛋。
苏湛安静坐着，他双手交叉，右手拇指肚子摩擦着左手虎口，这是他在快速思考时的下意识行为。
他没有出声，铁布衣也没有吭声，可能是心中过于紧张，他茶水都给喝光了还是觉得有点口渴，当然也不敢使唤纸人动手，只好自己来。
安静得过了良久，苏湛抬眸看向铁布衣，说道：“将你调查到的线索给我。”
“行。”铁布衣来之前已经整理好了资料，他知道想要调查老爹失踪原因，单靠自己是没有用的，所以苏湛是他深思熟虑后选择合作的对象。
苏湛翻看着铁布衣这几年来收集到的信息，很多都是零零碎碎的线索，根本凑不起来，里面最好的线就是一封铁老爹留给铁布衣的信。
“你制作人面皮的手法，是你爹在信中留给你的，他又怎么会做。”
苏湛打开有些泛黄的信，折叠痕迹很多，想来铁布衣应该经常翻开来看。
他仔细浏览了遍，大体上没有讲什么，只是让铁布衣赶紧走，并且写下来制作人面皮的详细方式，却没有再提及其他事情。
一个将死之人，只要他还有牵挂，而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孩子，那会将所有秘密都带入地狱吗？
他想，大部分都会留下线索，因为秘密虽然危险，关键时刻也能保命。
苏湛反复看着信件内容，手指敲打扶手的动作渐渐放缓，眉头也松开了些，这是他每次解决问题，或者有新发现的愉悦表现。
“我也不知道我爹怎么会做人面皮，他的医术差，以前就是当个赤脚大夫，治一治拉肚子，小感冒还行，往大的就束手无策了。所以我也很纳闷，古宗仁就算是需要医生为他工作，应该也不会用我爹啊，他那医术不忍直视。”
铁布衣对这个情况就是有些想不通，如果是个医术高手，他爹被拉入伙，因为知道秘密太多被残害也有迹可循，现在是医术就这样，没道理是吧。
“你老爹还跟你说过什么其他事情？”苏湛顺着话一问，他实际上已经构思出了很多精密安排。
根据这些年调查到的信息，再结合刚刚掌握的线索，苏湛已经有了方向。
铁布衣摇了摇头：“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他每天都出去做些什么事情，只是回来的时候很疲倦，而且一身味道，很臭，就好像那种腐尸身上的恶臭味。”
他记得很清楚，有一次他老爹晕倒在门口，他出去接的时候，差点没有被熏晕，事后还问他老爹是不是摔进屎坑里了。
苏湛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线索，他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只是说道：“玉玲珑这边，你有什么消息。”
“她以前是歌厅里的歌女，后来跟在古宗仁身边一段时间，很是得宠，五年前却神秘失踪，所有消息都没有了，就像被人故意抹掉一样。”
铁布衣说着，他猜测道：“苏老板，我觉得这个玉玲珑很可疑，她跟在古宗仁身边那么久，肯定是知道些什么事情的。”
“这些都是我耗费很长时间才查到的，因为自五年前我老爹失踪后，古宗仁就很戒备，将所有事情都给遮掩住，要想再往里面查，就太难了，一不小心就会被他发现。”
铁布衣也是前段时间才查到古宗仁私下用人来实验的事情，这些年藏得太好了，古宗仁在外形象就是有名慈善家，谁能知道背地里那么肮脏。
他本来在纠结怎么做，而接到信开始，他就觉得，或许会有帮手。
苏湛抬眸瞥了眼外头，他忽然冷声道：“你去后面躲着。”
铁布衣一时迷糊，纸人已经捂住他的嘴巴，给拉出了后面正厅旁边离间。
人未到声先至，玉玲珑从门口走进来，她扭动着婀娜身姿，看起来很是妖娆妩媚。
高跟鞋哒哒声在半夜里响起格外清楚，玉玲珑风情万种来到了正厅里，施施然坐在铁布衣刚刚坐的位置。
她仪态很好，看了眼明显才喝过的茶水，红唇勾起娇媚道：“苏老板刚刚有客人呐，我是不是冒昧打扰了你们。”
玉玲珑眼神如勾的看着苏湛，就像是要将魂给勾出来般缠绵。
苏湛扫了她一眼，眉头微微皱起，清冷声音含着嫌弃：“离我远一点，你身上太臭。”
“讨厌，真是太不解风情了，人家可是喷了不少昂贵香水呢，随随便便个男人闻到了还不是如狼似虎扑上来。”
玉玲珑嗔怒的嗲了下苏湛，但也听话的往旁边挪，尽量远离些苏湛，她可不想真的惹毛了苏湛，自己得不偿失。
“结果如何。”苏湛直接无视着她那如跳梁小丑的调戏，若不是还有点用，当真甩就出去了，喷再多香水也遮挡不住身上腐臭味。
“苏老板，您可真是神了，这二门皮呀果然有问题。”玉玲珑笑道，“你可知药奴？我打听到，他们私底下饲养了不少药奴呢，听说五年前有个给逃跑了出来，二门皮派人出来抓回去，但是死在了外面，这动手的人，也不知道是谁。”
苏湛端起茶杯，垂眸看着茶水，手没动却有片茶叶在蛋黄，密长睫毛遮挡住了眼底思绪。
他轻轻抿了一口，茶香回味在唇齿间，令人心旷神怡。
苏湛抬眸看向玉玲珑，淡然道：“我也有个听说，你以前是二门皮当家古宗仁的情人。”
这句话，成功让玉玲珑变了脸色，但她心底城府很深，很快就收敛好情绪。
玉玲珑翘着兰花指擦拭着眼角，声音哀怨道：“苏老板说的没错，我曾经确实是古宗仁的情人，可这些都是被他逼的，我就是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呢，反也反抗不了。”
苏湛冷淡道：“你曾经跟在他身边许久，可知道他私底下都在做些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能知道我曾经是古宗仁的情人，那也该知道我就是他随便玩玩的女人，靠近不了多少，而且五年前已经被抛弃了，又如何知道他都做些什么呢。”
玉玲珑摇头，眉宇间染上了哀愁，“他这个人啊，很会掩藏行踪，而且还有人面皮傍身，有时候可能就在身边擦肩而过，你都不知道这个人是他。”
“人面皮。”苏湛若有所思，两个人嘴里都谈及这个，若不是互相串通，那么极可能就是真的。
苏湛偏头看向玉玲珑，一阵见血道：“他和三门彩是什么关系。”
若是想要学习做人面皮，这并不是学一学就能知道的，这种传统手艺，定是要有人在身旁指点。
而三门彩最擅长变戏法，人面皮也是他们的拿手绝活，否则又怎么有会突然大变活人这种戏法，只是这点其他人并不知情。
玉玲珑怔了下，随即笑得花枝招展，望着苏湛的眼神越发媚态，“苏老板，你可真是聪明得紧，这样都能知道和三门彩有关。”
苏湛冷冷看着她，并没有出声，也传达着再讲废话，就不要走出去的意思。
玉玲珑撩了下头发，虽是笑得很妩媚，可眼底毫不掩饰的嫌讽刺：“苏老板说的没错，三门彩那个会变戏法的老女人，就是古宗仁的老婆，古宗仁能用不同面孔出现做事，可多亏了这个老女人帮忙。”
“她叫什么名字。”苏湛并不在意他们间有什么私底下男女恩怨。
“杜萍。”
苏湛半眯着眼，“你确定这是他们两人的真实姓名？”
既然能够让自己有不同面孔出现，那么在外面做事，人名身份也能所以杜撰。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调查了那么久，却没有找到探子的原因，看来就是藏在二门皮或者三门彩里了，不过现在多了个铁布衣，他话里是真是假谁知道呢。
“···应该不会用假名，你知道现在的义心集团吗，就是他开的。”玉玲珑愣住了，她以往确实没想到这层，但也认为不是掩饰。
当初她认识古宗仁，还是因为在歌厅里古宗仁一掷千金，她倾心以对。
只是没有想到两人感情正浓时，杜萍就找上门来，她才知道古宗仁欺骗了她的感情。
最后甚至因为古宗仁的放任，她被杜萍杀害，所以这个仇，她就算是从地狱里爬回来也要报。
苏湛也没有继续追问，“其他消息呢。”
“暂时没有了，我就是个弱小女子，哪里能查得了那么多。”玉玲珑摇头，她看着苏湛，笑道：“苏老板，给个准话，你什么时候想要去开启宝藏？我不要多，只是要些微不足道的东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