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路的男人急忙领着遗扇赶往天字码头,对着沿廊笔挺伫立的正装男子恭敬的鞠了一躬,“先生,客人来了。”
被称为“先生”的男人微微侧过头来,嗯了一声便挥手让男人离开。
遗扇慢慢抬眼,心下一跳,意料之中,熟悉的眉眼。
此人在兄弟中身高甚占优势,在人均一米七的基因里突破到一米八,鼻梁下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唇色很淡,瞧着有些病态的清瘦,亏得西装是量身订做的,否则依照这个时代那些肥大的正装,此时穿着铁定不伦不类。
她心下哂笑,这样的人,不管是在田地里还是在破屋子里,怎么看都不像是靠地而生的农民。
两人对望半晌,又各自移开视线,不管彼此心下如何尴尬,都只好静静待在此地。
夫妻多年,误会层层,再见却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多年未见,你可还好?”一身灰黑色西装的高瘦男人眼睛直直望着码头的货船,低声问道。
好?自然很好啊!
但她从来没想过,这个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出现在人前。
即便这里不是他们的小村庄,但不排除这里有认出他身份的人。
“托福,尚好。”只是没想到,你真的还在?没道理啊,上辈子这人确确实实在多年前就离世了,骨灰还是在自己面前被埋的,可这一世,怎么就出错了呢?
到底,遗扇还是被这一手给彻底弄糊了。
闻言,男人缓缓转过头来,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眼神看着眼前的妻子,准确来说,是两辈子的妻子。
上辈子他确实在失足摔下山坡后当场丧命了,不料死后竟然化作一缕意识,见证了意想不到、极为震撼的世间变幻五十年。
死前的日子可谓是贫困潦倒,岂料幸福的日子都在身后。
不甘吗?有一些,明明曾经苦苦耕作,只为了几餐温饱,在不久却无法触及的将来,都成了信手拈来,甚至无关要紧的作为。
高兴吗?当然,虽然他并无亲生孩子,但看着自家母亲和养子、兄弟们一家人都过上好的生活,自然十分欣慰。
上辈子他以眼睛之态见证了国家的辉煌、家庭的富裕,亦历经了送走亲人的悲哀,本以为待到一定时日,就孤独散去执念时,忽然一阵凉风拂过,自己竟然回到了将要失足的前一刻。
电光火石间,他首先想到的无疑是捂好头部,不要命丧当场。
果然,在做足防范措施的前提下,他成功活下来了,但他明白,自己要的绝对不是活着如此简单。目睹日后的繁荣,谁会甘愿继续浑浑噩噩、无所作为?
说他无情也好、目光长远也罢,当下便决定制造自己死去不见尸体的现象,连夜托人帮他去了港城,这个已然充满现代化与物质化的地方。
只留下年纪颇大的老母亲,结婚多年都不曾散去郁气的妻子,以及性子养得混吝的养子在家中计算生计。
望着眼前妻子那状似看穿一切的剔透眸光,男子心下微微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