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鹏飞其人,父亲在京中做着不算大的官儿,家里头也有些营生,自小手里便不缺钱花。
这样的人,在京城那地界一抓一大把,实在算不得什么,但在榕州城却是屈指可数,因此,自打他追随那位大儒进了弘雅书院,便拿捏出十足的派头来。
学生们嘛,自是要唯他马首是瞻,横竖他有钱啊,今儿请顿酒,全场消费都算梁公子的,明儿再拿些稀罕物分发给众人,固然是小恩小惠却极管用,令得他在来到榕州城没多久,便搜罗了一群帮众,成日大摇大摆地在书院中横行。
时日长了,只怕他自个儿都飘飘然起来,深觉他这强龙,压过了地头蛇。
所以,冷不丁在季樱那儿受了挫,他的心中的感受,震惊大过于恼怒。
什么,居然有小姑娘压根儿不拿睁眼瞧他?
不瞧也就算了,竟还拿鞭子抽他?!
他可是京城来的大人物!
既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怪不得他了。这事儿当然不能闹到衙门去,毕竟是他先找的茬,但就凭他的财力,他那个在京中当官的爹,难不成还弄不过一个暴发户?
小老鼠不听话,一下子弄死没意思,当然要在手中把玩个够本才有趣。开私塾是吧?还开着澡堂子?那咱们就一样样来呗!
“梁鹏飞领着人,在私塾砸了不少东西,我看他,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主儿。”
坐在正房中,季择之紧紧蹙着眉,沉声道。
说着话,便往季樱这边看了一眼:“甚而闹去咱家的澡堂子,也不过是他恶心人的手段之一。毕竟是京城来的人,家中又做官,官场上关系千丝万缕,拿捏咱们家这样的平头老百姓,还不易如反掌?”
这几日季渊多数时间都拉着季潮在洗云那边忙活,少了他这么个脑子灵主意多的,屋中便有些沉默。
季海方才不过对着季樱抱怨了一句,便被季老太太指着鼻子地骂,这会子却是不敢轻易开腔了。
只是虽不说话,眼睛却跟他三儿子一样,直往季樱那边瞟。
倒是被匆忙叫来的季守之,一直目不斜视,只管盯着桌上的一道烫出来的痕迹,仿佛在发呆。
“你又看樱儿干什么?”
季老太太眼睛尖得很,季老大已自觉动作很隐蔽了,仍是被她逮了个正着:“怎么着,瞧瞧你那一脸怨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樱儿抢了你媳妇呢!”
季海便叹了口气,将目光缩回来:“娘,您看您说的……我也是担心不是?我瞧着那梁鹏飞,现下不过是在戏耍咱们,见天儿地恶心人,可若他这口气一直咽不下去,到时候跟他爹一告状,咱家在榕州、在京城的买卖,保不齐都要遭殃!我晓得这事儿不能怪樱儿,可若不是……”
若不是什么?若不是她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便不会招惹这样的人,揽回这样的麻烦了是吧?
这一屋子人,有人没抓拿,有人装冷静,有人无动于衷,季樱一眼扫过去,目光最后在她大伯脸上顶住,轻轻地嗤笑一声。
梁鹏飞这种货色,若他真是个胆识过人的,那日便不会挨了一鞭子就跑。同理,以季海为首的大房人,若真个能支棱起来,此刻也不至于因为几个学生捣乱,便愁成这样了。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我也不理那狗玩意儿有什么手段,首先你们得知道一点,这事儿从头到尾,樱儿压根儿不曾有一丁点错处。”
季老太太目光缓缓地从每个人脸上掠过:“说来都是读过书认过字儿的人,若是见识还不如我这个老太婆,那你们的书,真个读进狗肚子里去了。”
说着便伸手来拉季樱,拽到身边紧挨着坐了:“我是不指望你们把她当亲侄女、亲妹子一般疼爱了,至少,这是非曲直,你们自个儿得有把尺,否则,传出去了才委实叫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