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垂果然又剥了只山芋给季樱,依旧用碟子盛了送到她跟前,只是这一回,却没急着走开。
季樱也不怕叫人瞧见吃相,大大方方地一筷子接一筷子把山芋往嘴里送,吃累了歇歇,还知道抬头冲他感激地笑。
这样看起来,又全然不像那个任何事都能处变不惊的季家三小姐了,仿佛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漂亮姑娘而已,没藏着半点心机。
陆星垂回头看了躺椅上的季渊一眼:“你没想过,与季兄开诚布公地谈谈?”
这位爷常年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实则心中清透得很,这事,他不可能不清楚。
“不成的。”
季樱吃了一半便吃不下了,管他讨水喝,摇摇头:“若我四叔肯说,事情哪里还会这么复杂,我早不必绕弯子了!其实我想想,心里也有数了,我四叔三令五申不许我提那个事,并不是怕我问他我的真实身份,而是不愿将当初送我走的原因说出来吧。他不说,绝没揣着任何坏心思,这一点我是明白的,想来,他一定有他的理由,且他思虑一向周全,既不肯说,我便是拿鞭子抽他,也不管用。”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话才刚说完,躺椅上的季渊仿似就动了一动,季樱一个激灵,忙找补:“再说我哪舍得啊,亲生的——叔叔嘛。”
陆星垂听得又憋不住笑,这一晚上,他那嘴角就没合拢过:“我竟听不出,你这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一边说话,一边回头看看季渊,宽慰她:“你放心,没醒,毕竟我也是在军中待过的,仅凭气息便可分辨。”
顿了顿:“这事既不好问,你父亲又得等到过年时才能回来,索性也就不急了,横竖你是真的,就没什么可担心。但你若是又得着什么消息,便及时同我讲,咱们瞧瞧,能不能想法子顺藤摸瓜。”
这一回,没再说什么“你若信得过”之类的话,因为晓得,她本身就信得过他。
“知道啦,这还要吩咐的吗?”
季樱被他念得还有点嫌不耐烦,挥挥手:“这回你一直都呆在榕州不走了?”
“此番是我娘思乡情切,听我说了那许多榕州的事,勾起无数回忆,迫不及待地想要回来看看,这才催着我急急往回赶。”
陆星垂险的问她“是想让我走还是不想”,很是费了点劲,把话咽了回去:“如今南方局势暂时平稳,我便在此躲懒罢了,但若有一日,战事再起,那我势必得赶去。”
“嗯。”
季樱低低地应了声,想到战争之凶险,心中多少有些犯嘀咕,抬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又略坐了片刻,她看了看天,便拍了拍手:“好啦,烤鱼吃过了,醉鬼也帮你照应过了,天色不早,再不回去,只怕阿妙那个爱操心的要出来找我。左右你们还要在山上住两天,有话慢慢说,我先走啦。”
说罢,双手一撑树干就要往下跳。
不料却被陆星垂给拦住了。
“别跳,瞧着不高,实则离地还有一大截,谁让你适才往高处爬来着?这跳下去,倘或崴了脚,山里边请郎中都难。”
“那怎么办?”
季樱冲他摊手:“总不见得让我抱着树干出溜下去吧?我倒是不嫌模样狼狈,只是这树干上头全是疙瘩,回头衣裳都给磨坏了!”
陆星垂犹豫了一下。
兴许是面前的姑娘实在娇俏可爱,又兴许夜色深浓,叫人暂且忘了讲礼数,他也来不及细想什么,双手从她肋下穿过,缓缓往上一提,如同托着一团云,轻轻巧巧地半抱着,小心翼翼放到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