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裴敏胆大心细,与他这般这般定下一计,只等他自己撞上来。
不日,大周永乐公主裴敏也在裴毓之后赈灾出京。
那一天阴雨连连,她留下紫剑在京城,只带了红药当归两个近侍,坐了马车急匆匆而行,车队从京城的南大街一直挤了半条街。
老百姓无不夸赞。
这雨天又持续了两三日,就在裴敏走的第四天,颜玉书行走殿内拟旨时候,忽然发现了一张被压下来的折子。
裴沭直接扔入火盆,幸亏眼尖,他瞥到几个字眼,可即使就那么寥寥几字,也足够心惊肉跳。
水灾,瘟疫。
朝廷只知道天灾,原来这件事情恶化得还不仅仅如此,瘟疫代表着什么?颜玉书面色如常,实则心急如焚,若是被传染了,难以保命。
裴敏不知情而出京,竟然是以身犯险!
他如常过了一日,待回到家中用冰冷的水泼了自己又泼,终于在半夜起了热。
有一同当值的前来试探,颜玉书起热不退,大夫看过竟然说是天花,立即将人隔离了开来!
车队行驶得很慢,裴敏第一次做这么冒险的事情,还有点兴奋。因为赈灾不比别的事情,她生怕耽搁灾民,又叫当归先行带队去省。
而她,则和何言一车,与红药在后。
裴敏更是换下了锦衣华服,只着舒适的常服,为了方便照顾何言,她特地穿了小窄袖的衣裙。天气闷热,偶尔也拉下衣领,或者挽起袖子,露出白玉一般的小臂。
何言哪敢抬头,每每如此,立刻就闭了眼去,惹得她低笑不已。
这也是个书呆子呢!
他干净的脸上,总会浮起一丝红晕,她总是拿自荐枕席的事情和他这极爱羞赧的脸打趣。何言便傻傻的笑。
他最爱说的口头语,就像是颜玉书一样。
裴敏贪恋这一时温馨,竟也十分欢快,她应承了何言,定要追查修坝一事,还他舅舅一个清白。
临行前,她挨不过他期盼的眼神,鬼使神差的,就带了他回去。
因着何言有伤在身,马车行得十分平稳,过了村镇她又命红药重新租了车,以免引起注意。三人走走停停,行进不快。
多年后,裴敏偶尔想起颜玉书,还总是想,那时若是不换马车,若是不离开车队,还会不会与他错开?
可惜没有答案。
她离开京城半月过后,省里传来裴毓罔顾人命式赈灾的消息。
朝中议论纷纷,皇上早朝时候竟然是气急攻心,吐出口血来!
宫中乱成一团。
群臣面圣无门,只裴沭进出。
到了晚上,忽然又有消息说皇上不大好了,众妃嫔争相相见,小太子裴墨哭泣不已。
因着没有掌管大局的人,裴沭忙命人招来御医,皇后忧心不已,皇上只不时起身呕吐,呕吐物中多有血迹。只吓得她心惊肉跳,扶了他的手都直哆嗦。
他只拍了她的手背,叫她不要惊慌。
皇后点头。
皇上擦了唇角血迹:“看顾好墨儿叫他别乱跑。”
她继续点头。
命人将裴墨送回宣和大殿。
太医院送来汤药,小太监服侍着喝了下去,不消片刻立即又吐了出来!
又是呕血不止,病变突发,宫门紧闭,一时间人心慌慌。
裴沭喝退一干人等,御医又是命人将皇帝衣衫除尽,在他后背上针灸多处,针尖处,竟然滴出黑色的血滴来。
皇后捂住唇舌,双目含泪。
皇上气息甚弱,淡淡的目光只在自己的弟弟身上。
裴沭掸了掸衣角,双膝跪在他的面前:“皇兄病入膏肓,还是禅位吧。”
皇后双目圆凳,指着他尖声道:“裴沭你大胆!”说着高声喊了起来:“来人呀!”
寝宫内只听得她尖锐的声音高亢刺耳,裴沭哈哈大笑,索性站了起来。他从怀中拿出拟好的旨意,在他二人面前虚晃一下笑道:“旨意我都帮你拟好了,虽然少了个玉印,不过我想皇兄会帮我的是吗?你不是一直说将江山还给我么?现在直接还了就是,我的好侄儿也能平安不是?”
皇后舍身挡在皇帝面前:“你想怎么样?弑君?夺位?就不怕毓弟回来治你的罪!”
裴沭更笑:“裴毓?”他笑得前仰后合:“他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治我的罪?你的好弟弟、我的好哥哥正在路上等着他呢,只怕你得到黄泉去见他了!”
平日里,裴沭一直是少言寡语,今日却似癫疯,笑得敞快,笑得失态。
原不过是个佛口蛇心的卑鄙小人罢了。
皇后咬了一口银牙,只护在皇帝面前,皇帝紧握了她的手,拉扯着示意她让开。她一动不动,他身上扎着的针口处,不断有血迹流出来,沾染在床褥上面一滩一滩的黑色印记。
“沭儿,”皇帝裴言第一次这么柔和地跟他说话:“其实父皇突然驾崩,那时朝野震荡,外敌内政一时乱成一片。皇叔和姑母这才提议保我登基就位,若说对不起,唯一对不起你的就是你的母亲,她殉葬而死。至于别的,恐怕说了你也不信,若是有除你的心思,你又怎么有命活到现在?”
裴沭回头盯着他:“皇兄花言巧语的说给谁听呢?我不是三岁小孩儿,当年这皇位就是我的,相隔二十年,必然是应该回到我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