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的一切事宜都已安排好了,前一晚,东方熠再入怀梦谷,打算探探楚南楠的口风。
楚南楠病歪歪躺在床上,看见东方熠,倒是很有精神地翻了个嫌弃的白眼。
东方熠一点不在乎,她的样子那么柔弱又美丽,他怎么舍得同她生气。
小春端来一盏炖好的燕窝,东方熠亲自接过玉碗喂她。东西是要吃的,这方面楚南楠没什么好矫情,也乖乖地张嘴吃了。
她不说话的时候,娇娇柔柔靠在那里,实在是惹人怜爱,东方熠不舍破坏这份静美,安静地喂食。
吃了半碗,楚南楠实在吃不下,小春端来茶水给她漱口,又拧了半干的帕子来为她擦嘴擦手。
楚南楠挑挑眉,看着东方熠,“你还不走?”
等到侍女全部退下,门关上,东方熠那副世家公子的矜持姿态才完全卸下。
他垮着肩膀,同她说着心里话:“我很确定,我是喜欢师姐的。”
楚南楠冷漠回:“你喜欢的只是二十年前的楚南楠,不是我。”
“不是的。”东方熠低头搓着衣摆上的芍药花刺绣,“那时候我才六岁,二十年,很多事已经很模糊记不清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会这样,我觉得我是真的很喜欢师姐。”
他捂着心口,就好像摸到了那颗灵宝。
他调息打坐、神思入定时,在识海中看到了灵宝的实体。
灵宝是一颗很大很大的红樱桃,有火柴棍一样的小胳膊小腿,手里还握着一根小树枝。那灵宝不凡,在楚南楠体内,已养出了自己的灵识,有了自己的情绪。
灵宝是楚南楠自愿取出,与东方熠的的身体倒是契合得很好,但灵宝有自己的情绪,她不喜欢这个新的主人和识海。
它闷闷不乐坐在识海中,东方熠试图跟它沟通,它跟它的前主人一样傲娇,对他爱搭不理。东方熠说得多了,它还会生气地跳脚,用树枝打他。
通
过这颗灵宝,东方熠难免对楚南楠产生一些微妙的感情,楚南楠也是这样认为的:“这并不是喜欢,只是你与灵宝的情感共鸣,或是对我的感激之情。但你不用想太多,这绝不是喜欢,你也不用感激我,这只是等价交换。”
东方熠苦笑:“为何师姐总这样想我,难道我的喜欢就这么卑微吗,我不能因此喜欢你吗,就算我只是因为受到灵宝的影响喜欢你,就不是喜欢吗?”
他重复:“我喜欢你。”
楚南楠转头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神色软了几分,抿抿唇:“我……我谢谢你。”
东方熠:“……”
楚南楠慌忙着坐直身体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很感激,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没办法回应你的喜欢。你早该知道的,又何必令自己深陷,把自己弄得难堪,我一直都在很明确的拒绝你啊。”
东方熠凄然一笑,模样十足可怜:“我控制不了。”他有点耍无赖的意思:“你的灵宝住在我心里,就等于是你住在我心里。师姐想让我怎么办,把心挖出来吗?”
楚南楠惊讶的地看着他,他居然说得出这种话——好土啊。
楚南楠无言以对,好话歹话说了一箩筐,奈何东方熠就是一根四季豆——油盐不进。
她只能安慰地拍拍他的肩:“那你再好好想想,会想通的,你应找门当户对的世家女子,你们琴瑟和鸣,相敬如宾。那才是适合你的人生。”
经过此番,东方熠也明白了,楚南楠就是一根四季豆——油盐不进。
也并不是对她好,她就会感动。因她根本就不缺对她好的人,她不需要他的这份好,她不缺人爱。
如此,东方熠从头至尾没有提婚礼一事。楚南楠更加不知道,东方熠马上就要单方面跟她成亲了。
在东方熠离开怀梦谷、楚南楠洗漱过歇下时,谢风遥还在赶路。
照阳山距离扶风山有段距离,但蜕体后的谢风遥已经不是从前的谢风遥,他二十
多天没吃过东西了,却一点不觉得饿和累,心里只记挂着他的师尊。
少年抱臂站立在长刀之上,御刀风行,衣袂长发在寒风中狂舞。他双眼紧闭,面色沉静,在回忆最近一个月发生的事。
在他意料之外的,这次蜕体,非常顺利。也或许是一直把蜕体想象得太可怕,才会产生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
过程仍是痛苦的,比十五岁那年帮谢鸠那次还要痛苦难捱十几倍。骨骼、肌肉和皮肤,每一刻都没有停止过生长和衰亡。
就像一个普通人从生到死几十近百年的光阴压缩在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内。
在这个过程中,身体需要大量的灵气来修复和生长,往常的谢家人都是由家主来看顾、分担小辈的这份痛苦。一方面,可以保证孩子的性命安全,另一方面,可以随时调整这份诅咒的分量,根据孩子身体情况来增加或是减少。
如此,天赋不好的孩子不会中途夭折,天赋好的孩子,也能从蜕体中得到更多益处。
谢风遥的这次蜕体,无人替他分担,但他身上的锁灵衣为他提供了大量的灵气补充。源源不断的灵气从四方汇聚而来,呼吸间融入四肢百骸,他只需要安静躺着,忍受着,稍稍作出引导,等待身体自行调整恢复。
也许是因为经历过一次,这次蜕体时间整整缩短了一半。他睁开眼睛时,崖洞外下起了小雪,第一眼望过去,看见的是那陶盆里的小树。
在这样寒冷的冬季,小树不合时宜长了满树翠绿小叶,叶上还挂着雪花,见他醒来,颇有灵性地摇晃着小枝条跟他打招呼。
谢风遥想起从海边刚回到扶风山时,东方熠和师尊在房中的那次密谈。
之后的很多细节,如今回想,桩桩件件,其实都有迹可寻。
原来不是他运气好,也不是他本事大,是有人早就为他铺好了路,这一趟才如此顺遂。
谢风遥不确定,她是否会责怪他的不辞而别……可他曾在混沌的黑暗中冥冥听见她的
呼唤,感受到她的思念,她很想念他,想念极了。
师尊,我就来了呀,我就来了。
次日傍晚,谢风遥终于赶到照阳山。
他在附近的小河沐浴过,换上楚南楠在五剑镇买的那件黑色法袍,整理好头发。要见师尊了,得收拾得干净点。
经历过一次蜕体,到底是些变化的,个子又长高了,身体也变得更结实了,长手长脚的,背着一把黑色长刀,大摇大摆就进了东方家的门。
他走出老远,门口东方家的管事还一直回头看,心说也不知道哪来的野小子拿着请柬来混饭吃的,也不懂备个礼,实在是没有礼数。不过今天公子大喜的日子,也懒得计较太多,就放他进去吃一顿吧。
东方家四处张灯结彩,一派热闹,仆人穿梭着迎来送往,谢风遥进去跟着人流走,很快就走到喜宴正堂。
堂中建高台,两侧搭花楼,台案边挂满绸花,是个挺显眼的位置。谢风遥东边晃晃,西边晃晃,观察完附近地形,找了个距离台子最近的位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