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相安无事。
早晨风卷着沙粒打在张扬脸上,张扬就知道,昨夜是南柯一梦。他睁开眼望着有点灰的天空飞着几只斑鸠,心里怅然若失,“何时才能再相遇呵。”
天地间只剩下张扬一个人,昨夜遮风挡沙的屋子已是不见了,还有那个令人神魂颠倒的女子。女子唇若涂朱,张扬记得清清楚楚。
他抓了一把沙洒向空中,沙粒随风向东北方向而去,张扬手托着下巴,“海市蜃楼当离此两百里。”想到海市蜃楼那个臭不要脸的家伙,张扬头痛不已,若他见到自己这个样子,估计会拿此事笑话他一辈子。
轩辕问道与世长辞后,轩辕王朝太师柏士健力排众议,未再发妖界一兵一卒,说是连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需要休养生息。其实,那时的妖界只剩海市蜃楼跟芙蓉城几座大城在负隅顽抗,就一口气而已,况被轩辕问道打的怕了,风声鹤唳,国民厌战,轩辕王朝若毕其功于一役,可说胜券在握,远未到柏士健说“伤彼一千,吾将自损八百”,柏士健却白白的丢掉了这个时机,当时的他是否存了养寇自重之心就不得而知了。
轩辕王朝休战,妖界巴之不得,许连年纳贡,又卑辞厚币以事轩辕王朝权贵。二十年间,跟轩辕王朝恢复了外交关系,两国又通商贩之路,令货利往来,为此,两国在容许贸易城市的必经之路各修驿站迎接远道而来的商人,海市蜃楼作为两国贸易的重要城市,不在话下。
天已暗了,离海市蜃楼最近的驿站里阒无人声,三匹嘴边流着沫的马拉着一辆马车驶进驿站,马夫豹头环眼,扬着马鞭,抽在马身上,马衔着枚向驿站廊廨奔去,卷起铺天盖地的尘土。
拐过前面的路口,在街的那一头,马夫拉紧缰绳,三匹膘肥体壮的马人立而起,让街上三三两两的商客与驿站廊廨门口的驿丞叹为观止,跑的一身汗的马,马蹄挟有奔雷之势,但马夫轻轻松松就让他停下了,膂力可想而知。
马夫从车上跃下,四肢着地趴在地上。
一指若春葱勾起车上的窗帘,客商们都引颈朝这边望,想知道让端的是一条好汉的马夫甘为下马凳的主人是什么模样?
主人从刻有花藤浮雕的马车里钻出,将夕阳西下时最后的阳光挡在后背。所有人都石化了。若说女人是一本书,那这位着一袭绫罗绸缎裁成的流仙裙,凹头深目,长肚大节,昂鼻结喉,肥顶少发的女子只能说是加长版。
她手捏着兰花指,踩着马夫的背下车,马夫明显因力不能支而皱着额头。女子先扭腰摆臀的走了两步,又扭捏作态的摸着脸,嗲声嗲气朝着一条街喊:“看什么看,没看过女人蛮。”
见过丑的,可是没见过你这么丑的。一大街心碎的声音。
留着几根山羊胡须的驿丞早被通知有大人物要来,他摸了把汗哈着腰上前,“虢邑先生,一路辛苦。”
虢邑,是她啊!怪不得。来自轩辕王朝和诸侯小国的客商面面相觑。
轩辕王朝跟妖界称呼那些德高望重者流喜欢带先生两字,虢邑是否德高望重,这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了。她跟花城斗过富,曾在朝歌迎宾酒家楼上向人山人海中撒珍珠一万斛,看民众抢的头破血流,让花城一败涂地。花城是谁,穷的只剩下钱了,说的就是他。虢邑跟省吃俭用的花城又截然不同,传她铸有金屋一座,藏面首就有百位之数,日日享用的是龙肝凤髓,穷奢极欲。
虢邑不睬堆着笑的驿丞,脸都快抬到天上去了,摆着水桶腰进了廊廨。驿丞只能跟着,没一丝一毫觉得不应当。
廊廨厩枥下伏蜃几十头,嘴咧开如盆,抵着两只角,两肋覆着白色的甲,拿三只眼看着驿站中三五成群的商人。只因海市蜃楼你看着近在咫尺,但走三天三夜,还是不得门而入,此城妙就妙在虚无缥缈间,只有蜃多出来的第三只眼才看的到海市蜃楼的城门,妖界为了迎客商入城,特命驿站养蜃近百头。
“伦家要进城,帮我选几头利索点的。”虢邑娇娇滴滴的捂着鼻子,看着一日可行千里的蜃。她的脸上浓妆艳抹,本就少的头发扎成的发髻上插满了珠翠钗梳,胡珠环子。
“先生你看天已将晚,你看是不是等明天。”驿丞陪着笑。
“伦家可不管,伦家现在就要进城。”虢邑兰花指拢了下发髻,强人所难道。
“先生有所不知,此刻海市蜃楼城门已关,已进不得城了。”驿丞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早就听前几任驿丞讲过虢邑是一个如何如何难缠的主,他要用心应付才是。
“伦家可跟跟海市蜃楼的长卿公子是好朋友,你看着办。”虢邑将驿丞晾在一边,自顾自看着指甲,指甲绘着纤毫毕现的图案。
“这个......小的委实没的办法。”驿丞想着虢邑口中的长卿公子,头一阵大。难道长卿公子比长的奇形怪状的虢邑还要难惹?
“哼,你这奴才,难道这就是你们妖界的待客之道,伦家从朝歌远道而来,却进不得城,在这喝西北风吗?天理何在,等我告诉长卿公子,非要打烂你的屁股。”看着好整以暇的虢邑说翻脸就翻脸,她竖着眉拿一根手指戳着驿丞的额头。
要不怎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要是好,就不跟长卿走在一起了,虢邑是驿丞躲不起也惹不起的,他的腰都弯到九十度了,“小的真心没办法。”
驿丞还想虚与委蛇,虢邑已用大拇指跟食指扯着他的脸咆哮,唾沫四溅,“好大胆的奴才,妖界若都是你种侍宠放刁之辈,我们这些客人还敢上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