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季春对报税样板的事确实很上心。
他根据各州府不同情况,设计了几套样板,把各种实物税都做了区分,各种容易模糊和出现漏洞的地方都单列了出来。修修改改了几遍,最后拿给程平看——能看出来,程主事是个机灵人,他或许有什么好建议呢?
程平摸着下巴慨叹:“若是早有这个,我们核算起来省多少工夫!”
孟员外郎拈着胡须得意地笑了,“悦安看,还有什么要添减的吗?”
程平摇头:“已经完备若斯了,下官实在看不出什么要添减的来。”
孟季春正要说什么,只听程平继续道:“只是——这格式上或能小调一下。”
“哦?”
程平到底还是把表格“贡献”了出来。
内容还是那些内容,但用表格呈现出来,效果完全不同。程平又标注了一些细节,比如什么情况下用朱笔。
看着程平笔下呈现出来的东西,孟季春大惊,“悦安真乃大才也!如何想来!”
程平一边接着做表,一边笑道:“员外郎夸奖太过了!不过就是把君之样板改个样儿罢了,这样看着似乎更清爽一些。”
孟季春是老财务了,又是天生对数字敏感的人,岂能不识货,他探究地看一眼程平,“岂止是更清爽……”
程平脸上维持着“我就是给你的锦上添两朵小野花”的表情。
孟季春摇摇头,跟程平把几套样板都表格化了。表格化以后,又发现了更多需要在内容上调整的东西,直修得两人眼前都是方框了,才算定稿。
程平又道,“我们自己画的格子到底不好,回头请雕版匠人雕出来,直接印,规规整整,又能省不少工夫。”
孟季春道:“很是。”把这一条也记下来。
第二日,孟季春拿着做出来的样板去找陆允明。
陆允明接过来打开,眼睛不由得眯起,又挑眉看一眼孟季春,然后恢复了微笑的神色,招呼孟季春喝茶,接着低头细看起来。
孟季春有些忐忑地喝茶等着。
过了一会,陆允明看完,拿着样板表走过来,孟季春赶忙站起。
陆允明压他肩膀:“坐。”
两人并排坐在一起,陆允明问起其中几个设置。
孟季春一一解释,又道:“有的老吏最爱把这几项模糊在一起弄假,故而单独拿出来。”
陆允明点点头,又道:“边上这一栏‘备注’甚好,表中未能尽言之事,或有哪里要解释的,都尽可以写在这里。”
孟季春笑道:“不瞒尚书说,这表格是程主事帮下官做的。下官年纪大了,脑袋只在窠臼里转,想不出这么妙的主意。”
陆允明笑道:“里面的东西却必是孟公这样的老度支想出来的。”
孟季春昨天被小小打击了一下的自信心一下子被治愈了,连忙笑着谦虚:“下官不过是多看了两年账册罢了,怎么当得尚书这样夸赞。”
陆允明又对表中内容很是称赞了几句。孟员外郎回到自己的廨房还是乐陶陶的,陆尚书实在有眼光!
孟季春敲墙壁,程平连忙走过来。
孟季春笑道:“陆尚书觉得很是不错,老弟你居功甚伟!”
程平连忙摆手,满脸真诚:“平知道员外郎爱护下属,故而多加鼓励,然而也实在太过奖了。员外郎就譬如一位庖厨,做出菜来,下官只是在装盘子时,顺便在盘边放两个樱桃一片橘,配了一下颜色。如何能说这菜好吃都是平之功劳呢?”
孟季春大笑,“悦安竟然还是辩士。”
程平嘿嘿一笑,活儿干得好,穿越金手指没白费,大boss满意,顶头上司也高兴,真是不枉忙活一场——至于功劳,我一个才来半载的新鲜人争这个干什么?
马上要收夏税了,户部表格呈送给皇帝,又给政事堂一份,到底不涉及什么根本利益之争,尤其与朝臣京官们关系不大,常参朝会上讨论了两回,小改了一下,便推向全国。
度支诸人在夏税之前抓紧时间——玩。
程平下了班,就骑着驴子往东市去——倒不是为了玩,而是要请齐州商队帮着捎回家书去。
这商队在长安待的时间短,虽那商队主人很是客气,直说“程主事莫要着急,时间尽够的”,但程平不好因为自己一封信,耽误了人家行程。昨天收到,今天没什么公事,程平就摸鱼写好了回信。
这商队住在崇仁坊,程平经过坊门却没停——先去东市,买点礼物,一则给家里,一则是谢仪,给商队主人,总不好白让人帮忙。
东市一如既往地热闹。有个大汉带着几只猴子在表演顶坛子、钻火圈,一只猴子端着小簸箩一摇一摆地收钱,程平一笑,从袖子中拿出荷包,掏了几文钱给它。
然后大汉又表演吞大刀。程平咧着嘴跟着喝彩。
突然身后有人拽她,程平回头,是韩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