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州安定下来,运河疏浚也终于进行到了汴河河段。程平又迎来了她的老师周望川。
周老师越发干瘦了,原来还似老鼠成精,如今却只能说像老鼠干尸,然而精神却极好,两眼精亮。
程平恭恭敬敬地去奉迎老师,送他去拜见陆允明,然后又送他回住处。
不能免俗地,周望川也问起汴州叛乱内情还有程平与陆允明逃难的事。
程平一五一十地跟老师说了。
周望川点头。他对宣武军的来龙去脉、汴州与朝中的纠葛知道得比程平这初入官场的后生小子多得多,朝中事,太复杂,这也是他一直谋求外任的原因。
周望川是做惯了地方官的,又几上几下,对地方官吏摸得很清,“这些日子不好过吧?”
程平讪讪地抓抓耳朵,“让您说着了。”
周望川笑道:“忍忍吧,也是历练。”
程平也无奈地笑了:“不忍还能怎么办?”
“以圣人的性子还有你的功绩,最多做完这一任,甚或运河疏浚完,你就能离开汴州了。”
“那敢情好。”程平笑道。
“应该还能升一升,朝官不好说,若是地方,或者上州别驾,或者京兆、河南、太原府等之少尹,甚或——下州刺史。”
程平赶忙摆手:“那可不敢想。”原来设想的,如果能在30岁时穿上深绯色的袍子,主政一方,或者在各部当个二把手,就功德圆满了。
周望川笑着瞪她:“连想都不敢想,是大丈夫?”
“……”我本来也不是大丈夫!程平嘴上却说笑话讨好老师:“老师教训得是。老师说的让学生想起另一句话来:‘人如果没有抱负,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周望川让她逗得呵呵大笑,脸上褶子越发多了。笑完,周望川认真地看着程平:“我们不比世家子,若出了纰漏,在上面发现你的价值之前,只能自己扛着。对公事,要慎之重之,于党派之争,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自己心里有杆秤,机灵着点儿。”
程平也严肃了面皮:“是,学生谨领训。”这段师生关系,始于一句酒宴上突发奇想的笑谈,如今倒真处出些亲师徒的味道来。
“要说你小子是升得快……为师的升到刺史时,儿子都快娶新妇了,你这会子,自己还没成亲呢。”周望川突然有些悻悻。
“……”没娶媳妇怪我咯?程平又笑起来,给老师端一盏茶,“陆相都拜相了,还没娶亲呢,学生不着急。”
周望川翻白眼:“陆相是挑花眼,你是没人嫁,能比?”
“……”亲老师!
看程平吃瘪的样子,周望川心里舒服了,哈哈大笑起来。
对陆相这位顶头上司的婚姻状况,中老年男子周望川其实也觉得挺诡异。说来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就不成亲呢?这回见陆相,他留了小胡子,一笑似煦煦春风拂过,倒似比先前更年轻英俊了。
水患漕运黜陟使的名头还是陆允明担着,周望川把这阵子运河疏浚的大事小情向陆允明汇报了一遍,如往常一样,陆允明先勉励一番,能给出解决方案的给出解决方案,有的则要汇报朝廷,有的只能搁置。
听两人谈工作,程平本想退出去,陆允明却道:“你在这里听一听,该修汴州段了。”
程平叉手道“是”,便在一边老实的旁听。
看他们熟识的样子,周望川心道,幸亏当年我手快,不然这弟子成了陆相的了。
……
关于结婚的问题,被亲老师挤兑完,程平又陪他吃了一顿饭,老先生到底有了春秋,又着实累得狠了,饭后精神便有些不济。
本着“有事弟子服其劳”原则,程平安排仆役去给老师准备洗澡水、换洗衣裳之类,被周望川笑骂道:“别在这里装相,快走!快走!你走了,我也好歇着。”
程平笑着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