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程平带着幕僚甘彧送户部同事们出门。
这种宴饮事,窦尚书是照旧不掺和的,宾客领头的是右侍郎邢斌。
邢侍郎是原来户部司的郎中,四十多岁,虽有些胆小怕事,能力却不差,不然也不能在挑剔的窦尚书手下任户部第一司的长官这么多年。到陆允明卸任,窦侍郎升尚书后,他便顺着被提成了右侍郎。
本朝官位惯例以左为尊,对自己这个“隔壁司”曾经的下属,现在竟然成了左侍郎,程平不知道邢侍郎是什么看法,但看上去,邢侍郎是很合作的——席间与众同僚谈笑风生,却又不抢了主人家的风头,很是知情识趣。
程平最感谢的却是孟员外郎,不,现在该叫孟郎中了。
程平田舍汉出身,等做了官,赴宴不少,摆宴却不多,于京城设宴规矩实在不懂多少,怕招待不周,提前七情上面地去求前上司孟季春帮着支应。
孟季春一口答应下来,颇有两分促狭地笑道:“侍郎有令,春岂敢不从?”
程平佯装生气。
孟季春笑起来:“悦安,你这几年不在,大伙儿都想念你得很。”
程平在户部一共没待满一年,大伙儿能有多记挂?但是程平承孟季春的情。
孟郎中实在是个妙人,在户部小半辈子,一手金算盘,然而前年才升了度支郎中,曾经平级的窦峻已经是尚书了,小下属程平出去转了两圈,再回来也是左侍郎了。但孟郎中不哀怨不嫉妒,就连酸一句,也是里面带着五分调侃,三分达观。
孟郎中唯二放不下的,除了前年新添的小儿子,就是他的头发。
程平的“淘米水洗发大法”并没能拯救孟郎中的头发,他的头顶如今已经晶晶亮了,好在周围还有一圈可以地方支援中央,但攒在一起也只一小绺,真真正正的“浑欲不胜簪”。他摸摸头掉下一根来,程平都替他心疼。
程平只好又贡献出了“茶水洗头大法”,管用不管用的——试试嘛,人生总要有点希望不是?
孟郎中今日早早就来了,半个主人似的帮着程平操持了大半天——虽然酒席是外面订的,但别的事情也不少。
程平谢完别人来替自己温居,半玩笑半认真地特别给孟郎中多作了一个揖,惹得众同僚都笑起来,场面其乐融融。
然后众人便看到缓缓走过来的陆相。
众人恭候在路旁行礼,程平往前走几步迎他。
陆允明笑道:“抱歉,我来晚了。”
其实宴请别的部门朝臣们是昨天,今天是户部聚餐,但谁敢纠正他?
程平笑着客套:“陆相能来,已是幸事,谈何早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