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冥中行(一)
“对,我,”少女春温一笑,泰然应道,“起码,目前是。”
而听了少女所言,沈夜就像是听到有人说:太阳打西边出来、粑粑香甜可口、明天三姨奶奶就要改嫁老娘舅……
总之,无语至极。
沈大人的反应不出奇。
他眼前的秦大小姐,别说不是秦大小姐,他甚至压根不是个女人——这位秦大小姐,实是萧弋假扮的。
书中剧情到了这个时点,与沈夜一同前来清源山庄的人,本该是秦绯。
然而那天她在燕台驿发生了意外,最近几个月都得乖乖在家养伤,一身转战三千里什么的,铁定是做不到了。
而萧弋之所以会男扮女装,千里迢迢地替秦绯前来,则是因为返回往生楼的那天,与一人谈成了一笔生意。
那人说,只要萧弋答应扮成秦大小姐到这儿来就好,其它的他什么都不用管。到时候,那人自会有重金酬谢。
反正萧弋是要赚取系统奖励点数的,要是同时还能获得真金白银,岂不美哉。
男扮女装就男扮女装,尴尬的次数一旦多了,那尴尬的就是别人了。
萧弋好看是好看,但长相并不女气,为了更贴近女主秦绯,他还专门购置了胭脂水粉,然后靠着一双巧手,很努力地做了一只画皮鬼。
唯奈何,沈夜那双渊眸,永远冥燃着洞察世间万物的业火,任这鬼魅的伪装技艺如何高超,都逃不过沈大人的火眼金睛。
萧弋当然也知道,一旦抵达剧情点,就会避无可避地与沈夜相遇、进而被其识破,所以也没想着有所隐瞒。
两人桥上对话,皆被风声淹没,那个来迎客的小厮,自然没发现萧弋嗓音不对。
因那小厮仍在候着,萧弋便暂时没向沈夜解释自个儿的人类迷惑行为。好在沈夜也不多问,只静静瞧他表演。
萧弋自此缄口不言,笑吟吟向那小厮点头,迈着轻快的步伐,先沈夜一步进了大门。
凭借不俗的演技,他确实还原出了难得的少女感——一肚子坏水的清纯少女。
却不知,沈夜在后方暗暗一笑:“又扮成女人,还说不是癖好。”
原作有云,女主秦绯前来江夏,是赴山庄主人之约,参加这清源庄内举办的一场雅席。同席者皆是世家子弟,年纪轻轻、自命不凡,还都和秦绯扯得上联系。
沈夜位于宾客之列,则是因为他外出公干,此时恰好身在江夏,庄主人久仰其名,遂一并盛情相邀。
说起来,沈夜一身文韬武略能被世人尽知,还得多亏《皇朝时报》。
新春过后的上元夜,翊国公徐飐在府上设了私宴,除去请了寓居京中、陵沧侯府的小侯爷,还有皇朝集团的掌门人、也就是秦绯的老爹秦敛两位贵宾,同时也叫上了沈夜。
秦敛乃当世鸿儒,一手创办皇朝集团,与大邺朝中多位大员交好,却矢志此生不入仕,唯愿倾其财力为百姓谋福祉,也因此有了“人间行者”的美誉。
紫微垣里的那位陛下承先祖福泽,乃守业之人,可惜大统后继无人,是以近年来逐渐痴迷于黄老之术,金丹服得越来越多,早朝却上得越来越少。
徐飐秦敛及小侯爷三人促膝长谈,对时政各抒己见。
秦敛与小侯爷皆道,若非有翊国公徐飐这等国之栋梁支撑朝政,大邺百年根基,怕不是就要从内部腐朽。
而沈夜于席间,仅呈一言。
他说:“陛下的为君之道,在于‘控而不死、纵而不乱’。”
就是这短短几字,教秦敛回头就在《皇朝时报·燕京》撰了篇社论针砭时弊,措辞辛辣讽刺,却又难掩对朝中某个后起之秀的溢美。
虽未点名道姓,但暗示实在过于明显,文章中被夸上天的这位,便是现今身为锦衣卫之首的沈夜。
能得翊国公与秦鸿儒二位青眼,沈夜的光辉形象,自然火速传遍大江南北。与此同时,民众们对沈夜也有了种种猜测,家世、背景、出身、师承,一时间众说纷纭。
这和原书剧情中也分不开关系。书里头,沈夜的身世一直是未解之谜,他简直就像颗天降紫薇星,乃天地灵蕴所化,总让人可望不可即。
萧弋想起来书中好像也曾暗示过,说沈大人到这清源庄来,其实另有因由,许是与朝中的某人有关。
清源山庄内小桥流水,景致极盛。
典雅的凉亭内,这时已围坐了几个年轻人,瞧模样,差不多都是风流才子那一挂的。
这几人与庄主人所设的曲水流觞、诗酒唱酬之宴,倒是十分契合。
萧弋一身宁逸翛然,在小厮引路下,与沈夜并肩往凉亭走去。
这样两个霞姿月韵的人物,走到哪儿,都可谓为天地增色。
不知道的,铁定以为他二位是对儿神仙眷侣,一时兴起下了凡,正纵情于这人间的山水。
亭子中的人看到萧弋与沈夜二人,神情不免都有变化。
他们貌似并没提前得知锦衣卫指挥使沈夜会造访此地,更没想到,沈大人身边,还有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姑娘。
小厮引荐下,这些人挨个与沈夜点头示好。
一身锦衣华服的这个,是荆州刺史家的公子,名为王霆,字驰风。和萧弋原身的母亲一样,这王霆也属琅琊王氏族人。
站在王霆左侧的人叫高彻,字历明,乃河西节度使之子。
王霆右边的那个叫纪泱,字子渊,却是几人中唯一一个与沈夜同朝为官的。
纪泱现为鸿胪寺少卿,其父是老皇帝钦点的文华殿大学士。鸿胪寺管的是外宾与朝会仪节之事,跟锦衣卫基本没交集,所以沈夜同纪泱并不相熟。
王霆高彻纪泱三人都是年纪轻轻,也都小有几分姿色,世家子弟的风范十足。
听他们话语,几人幼年时都曾在燕京居住,有着同窗读书的情谊,后来又都随着家人迁居他地,是以已有多年未见,今日实是久别重逢。
除却这三人,亭中另还有两人,神采温润的那个稍见年长些,约么三十出头,像是个一身清贫的读书人,站在王霆等人身边,反倒有些格格不入。
听王霆几人道,这个年长些的人名为孔孟,字承儒,是几人读书时的夫子,也曾尽心尽责地为几人开智启蒙。
这几人虽然尊敬地称这位夫子为承儒先生,但瞧着先生的眼神,又都有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再剩下的那个,萧弋与沈夜,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这一位,正是沈夜曾经的同僚,从前颐指气使的金陵锦衣卫北司指挥同知,现今的一介庶民,刘芾、刘茂正。
翊国公徐飐亲往金陵肃查锦衣卫中的不正之风,刘芾早被革去职务。
他老爹刘潜虽身在燕京,却多少也受到了牵连,从北司被平调去了南司。
世人皆知,锦衣卫北镇抚司执掌刑事,权利较南司更大。刘潜说是平调,实是降级,现在已成了沈夜的下属。
看到沈夜那一刻,表情最精彩的人,莫过于这个刘芾。
“曦、曦行……你怎么也来了?”刘芾好比老鼠撞见了猫,脸上那叫一个赤橙黄绿青蓝紫。
沈夜与刘芾在金陵时的那档事儿,早在坊间传开,王霆等人不会没有耳闻。
刘芾面子再挂不住,连正眼都不敢去瞧沈夜:“我……我不舒服,你们聊吧!”
王霆几人劝说不下,便只能由着刘芾灰不溜秋地提前离席,一溜烟回了小厮为他安排的房间。在他远去的路上,众人还能听到他叽叽歪歪的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