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林远笙所住的房子外,江言深吸两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然后缓缓抬起手,开始敲门,砰砰砰三下,又停住,然后静静立在外面等待。
这次对方开门的速度很快,她才刚敲完,门就被打开了。
林远笙见又是这个女人,眼里不由闪过一丝厌烦,只是他习惯性低着头,因此并没有被江言发现。
“姑娘来我这里,是还有什么事吗?”
他心里其实有点紧张,毕竟他一个男子独自住在这,唇色都被咬的发白。
江言挠头有几分不好意思道,“我才刚到这里,家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但是又有点饿,能不能,能不能在你这先吃一顿晚饭?我给钱,给钱行不行啊。”
说着,她将手里的两文钱递过去,对于古代两文钱等于多少,她其实也不大清楚,因此心中有些忐忑,见对方不接,又抿了抿唇问,“够,够吗,不够我那还有。”
要是她在现代那帮朋友知道她这么跟人说话,一定得骂她傻白甜了,万一碰上个坏人,仗着她不懂,把她的家当都骗走呢?
偏江言觉得,林远笙不是这种人。
所以她一双眼睛都看着对面的男子,只等他开口。
林远笙在看见钱时确实愣了愣,他一个弱男子自己住着,平日里与村民关系都不大好,每日吃用都是采了山上的野物去镇上卖的钱,若卖不到钱,他便将那些野物自己吃了,也饿不死。
只是……他确实没多少钱了。
缓了缓,林远笙伸手,从江言掌心拾起那两文钱,然后退出一点位置,淡声道,“你先进来吧,只是我家中也没什么好的可以招待你。”
“哦哦,没事,没事,有的吃就行。”
他家是没什么好的可以招待,自己家却是什么也没有,好歹吃一点填填肚子,不然可不就饿死了?
然而说这话的时候,江言也没想到,自己会跟一大盆野菜面面相觑。
没什么好的可以招待,原是指家中只有野菜……
他过得很清苦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猜测一出来,江言立刻心中一痛,有一个声音不停告诉她,不应该的,他不应该过这种日子的。
江言死死压着那些情绪,默不作声的吃东西,脸上也尽量不透露任何不好的神色。
对面男子很沉默,从吃饭到吃完饭,都不曾与她说一句话。
最后只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江言:……
我好歹给了钱的,至于赶人赶的这么急吗!
她心中气结,面上却还是笑眯眯的,“你可以跟我说一下你叫什么吗?都是一个村的,日后来往也好有个称呼。”
太奇怪了,她心里对这个人,总有一种很奇怪的动容,像是见不得他受苦。
顿了顿,天色已有些黑了,再加上他低着头,实在不方便看清被刻意掩藏的神色。
“林远笙。”
她听见对方用又轻又顺从的声音说。
江言松了口气,她是知道男二叫什么的,但问题是……她想让男二知道她叫什么。
于是顺势,江言也同他说了自己的名字,“我叫江言,今天晚上谢谢你,我就住在你家下面,平时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找我帮忙。”
姓江啊……
林远笙,最讨厌姓江的人了。
江言并不知道对方已经在心里默默将她划为讨厌的人了,回去的路上甚至还在想,他腰好细啊,人好温柔呀,她好喜欢啊,可是他是男二,怎么办呢。
这个地方是真穷,她的房子也分的并不好,虽然里面什么都有,但架不住,太久没人住了,床铺都有一股霉味,明日还是出去找份工做一下吧,好歹换点钱弄一床新的被褥。
既来之则安之,无论去了哪,总得先活下去。
且不知为何,她虽沦落到这个陌生的朝代,心里却没有丝毫对这个朝代的恐惧感,反而一派冷静,像是习惯极了。
第二日,江言从床上爬起来去了镇上。
镇上的路她不太清楚,是一路问过去的,她从前学的是金融一类,如今到了这古代却是一点也用不上了。
找了许久,终于暂且寻到一个酒楼的活计。
平日里端端菜收收桌,空闲时在里头跟厨师学学做菜便是。
她本来应聘的就是厨房师傅的学徒。
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地方,以及身上没多少钱,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不会做饭。
在现代时尚且不会,更别提这里用的还是灶台。
第一日上工,江言便被派去烧火了,虽将自己烧的满脸发黑,但好歹还是艰难学会了怎么烧火,这并不难,有时候烧完火就去帮着前面收拾一下桌子,好让等着的客人尽快入座。
酒楼掌柜的见她肯吃苦,人也勤快,便留下了她,一个月给开了三百文呢,说要是学的好,做了厨房师傅还能翻倍。
江言已经很满意了,一千文等于一两,她做三个多月,也能攒一两银子。
也是做了这活计之后,她才越发熟悉了这个朝代女人和男人的差别对待。
女人便都是国家栋梁,男人只要在家相妻教女就是,即便是出门吃个饭,也鲜少有人会带自家男人一起来吃的。
做了一日工,浑身疲倦的江言背着包袱从小镇慢慢踱步回桃花村。
路过西街看见还有几户人家卖着东西,她便顺便看了看,有小袋的米粮,她买了一袋,接着又想买条鱼,却苦于自己不会做,鱼虽好吃,但到底太难处理了,处理好也不会烧,可是不吃了吗……江言有点馋。
忽然,她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喜滋滋掏出六文钱将那鱼买下。
她是想到了坡上住的那个书中男二。
不知为何,江言总隐隐有一种,剧情是可以改变的,只要……那个人自己愿意。
他在书中下场凄惨,孩子也没有,家人也没有,就一个人被关在后院里,任别的男人排挤致死。
江言莫名动了恻隐之心。
她好像并不想这个男人落得如此下场,她想救救他。
鱼买的是鲜活的一条,挂在江言手上活蹦乱跳的,偶尔那尾巴会打到她手背上,扰乱着她的思路。
走着走着,江言又停住了。
面前并排走的一女一男,咋有点眼熟呢。
林远笙?那他旁边的人,就是吴惜玉?
江言莫名确信。
于是她做了一个举动,很不要脸的预备当次第三者。
大陆宽广,她却非要往那两人身边挤,然后笑着打招呼,“林公子,吴姑娘,好巧啊,你们也在这。”
林远笙听见她的声音忍不住身体一僵,站在那低着头没有回复。
倒是吴惜玉,讶异的看了她一眼,挠了挠后脑勺,“你是……”
“哦哦,忘了跟吴姑娘介绍我自己,我是昨日刚落户在村里的,名叫江言,还要多谢吴姑娘带我去村长家。”
“哦,是你啊,不用谢我,你要谢也该谢谢远笙。”
远笙?还没成婚就叫的这么亲热,一看就不是专一的好女人!
江言对吴惜玉有些意见,莫名的。
林远笙见两人都看向他,这才开口,“江姑娘。”
人虽叫了,头却不抬,他不想看见这个频繁出现的讨厌之人。
叫的这么生疏干嘛,好歹也是认识一场嘛。
江言驰名双标,此时只觉得林远笙叫的不够亲切,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他叫什么。
“你们俩是一起去镇子上的吗?”
双人行被迫变成了三人行,江清雪硬是挤进两人中间,与她们说话。
林远笙已有些不耐,只是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吴惜玉倒同江言你来我往的聊的畅快。
江言这才知晓,原来两人向来是一同约好去镇上的。
只因林远笙说他一个弱男子,不敢自己去,特邀了吴惜玉陪同。
江言心里有点酸,我也是女的啊,你咋就不来邀邀我呢。
可林远笙已经穷怕了,他现在过的太苦,只想尽量往更好的上面爬,如江言这般细皮嫩肉看着就做不了什么重活,又是刚来到此处的女人,自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三人走到分叉口,吴惜玉一向在这里与林远笙道别,今日也是。
她走了,便只留下江言和林远笙。
林远笙这才抬眼看了她,却发现,她一只手里竟吊着一尾偶尔还会摆摆尾巴的鲜鱼,另一只手里却是捧着一小袋米粮。
这是去镇上买东西了?真好,本以为她来时身无一物,该是没多少银钱的,如今看着倒还有些。
“那个,要我送你回去不,这路上也不安全,怕你一个弱男子有什么危险。”
江言下意识用了林远笙的借口,实则是想同他一起走顺便提出在他家吃顿饭罢了。
然而,对面男子,抬起一双清冷淡漠的眼睛扫了她一眼,再撇过头去,开口便是拒绝,“不必了,我自己回去便是。”
他挺直脊背走,周身环绕的不虞气息却能叫江言知道,他不高兴了。
江言人傻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男人心,海底针?怎的突然一下子就不高兴了呢。
她不知道,林远笙转头的那一瞬间,便死死压住薄唇,险些要咬出血来。
他本也是个自尊自爱的人,自嫁给了原本的妻主,便再不同旁的女人有一丝牵扯,可人性本恶,是她们,一点点让他变成现在这样。
如今连这个刚落户的都嘲笑他,看不起他……
林远笙修长五指紧紧攥着,他只是想活下去,但活着,真的很难。
所有人都看不起他,都觉得他恶心,排挤欺负他,可当他们站在他这个位置上,又该怎么活下去呢?
江言看着林远笙离开的背影,脑补了一只倔强的小可怜,心口便忽然一疼,好像她不该,不该放任他这般可怜的。
烧火虽难,但学会了烧火,煮粥却是容易的,江言看着放了两把米,却没料到,粥还能膨胀的这么多,最后她又加了几勺水,煮成了一大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