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语气也是淡淡的,却格外真诚。
阿波罗与他对视,看着那双明亮的蓝眼睛,心里漫出一股不舍的情绪来。
真是糟糕啊。
理智上,他知道他终将和深渊神分别,感情上,他却希望这个期限无限后延。
他叹息,说:“让我再送您一程吧,送您到大地的尽头。”
塔尔塔罗斯感受到了他的困扰,提醒道:“我认识路。”
“嗯。您可以自己回去,是我想再和您走一程。”阿波罗揉揉自己金色的短发,神色间难得流露出一丝懊丧。
塔尔塔罗斯沉思片刻,调动已有的经验,问:“你又‘不舍’了?”
阿波罗的眼神闪了闪,大方承认:“是啊,舍不得您。”
塔尔塔罗斯点点头:“那走吧。”
他答应了他的请求。
奥林匹斯神山距离大地尽头的厄瑞波斯有着一段不远的距离,阿波罗既然开口说要送塔尔塔罗斯,自然不可能让他徒步走过去。他摘下一片橄榄叶,轻轻一吹,召唤自己的天鹅车,载着塔尔塔罗斯向着无尽的黑暗出发。
天鹅车乘着温暖的东风,很快抵达了大地的尽头。
两位男神在一片迷迭花海中下车,阿波罗说:“就到这里了。再见,深渊神。”
塔尔塔罗斯颔首,一言不发地往花海深处走。
阿波罗目送着他,白天鹅伏在他的身旁,悠闲地梳理着自己洁白的羽毛,而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塔尔塔罗斯的身上。
迷迭香仰着小小的脑袋,纷纷向阳盛开,深渊神前往的方向,却吞吐着无尽的黑暗。
他来自深渊。
而他执掌光明。
他们从来不是同路神。
阿波罗心知,送到这里足够了,他该走了。
可是,他的目光移不开。
有风吹过,紫蓝色的迷迭香经不起吹拂,荡开了层层波浪。
塔尔塔罗斯的黑袍被风吹动,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阿波罗:“你还不走?”
阿波罗说:“您先走。”
塔尔塔罗斯又问:“你还在‘不舍’?”
阿波罗叹息:“是啊,就让我目送您离开吧。”
塔尔塔罗斯抿唇:“可我现在不想走。”
他说:“我好像也有点‘不舍’。”
阿波罗愣住,他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说,嘴角先扬了起来。
灿若骄阳的笑,令世间万物都失色。
提丰隐匿在黑暗中,微风吹去他身上的尘土,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燥热。他早从盖亚的使者那里得到了讯息,深渊神塔尔塔罗斯即将回程。他和盖亚商议妥当,埋伏在这里,只等塔尔塔罗斯过来,打他个措手不及。万万没想到,眼看着塔尔塔罗斯越走越近,即将踏入他的埋伏圈,黑袍的男神却突然掉头,又走了回去。
该死的塔尔塔罗斯,莫非是在愚弄他?!
在埃德纳火山下镇压的数千年,没能让提丰修炼出一幅好耐心,反而加剧了他性格中的暴躁因子。他的脾气如同喷涌的火山,只要上来了就压不住。眼看塔尔塔罗斯背对着他,好像全无防备的模样,他彻底忘记了盖亚的告诫,伸手掰下一片山崖,向两位男神的方向掷去。
身为泰坦神,提丰有着一把好力气,他这一击气势很足,却被钝重感拖累了。
破空声传来,阿波罗率先发现:“深渊神,小心!”
塔尔塔罗斯微微偏头,不急不忙地祭出毁灭之力,弹指间,巨石化作灰飞。
正在暗处窥探的盖亚气得牙痒痒,没想到提丰这么不听话,竟然擅自行动,打草惊蛇!
她原本计划好了,由提丰偷袭,先吸引塔尔塔罗斯的注意;再召唤各种妖魔,趁机打乱塔尔塔罗斯的战斗节奏;然后她再暗中出手,杀塔尔塔罗斯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计划算不上滴水不露,却是她最后的机会。她决心放手一搏,为此不惜以鲜血为饲,分剥神力,救出提丰。却没想到,提丰如此肆意妄为,不等时机成熟就擅自行动!而且对着深渊神砸石头是什么愚行?要是石头能够砸死深渊神,她还用得着他?!
盖亚心中恨恨,咬碎了一口银牙。然而战斗已经开始,她也无从选择,只能认真观战,从中寻找可乘之机。
巨石攻击被轻易化解,提丰无法,只能以蛇发应战。他原本是一位巨神,头顶日月,手托苍穹,但在盖亚救他的时候,他已经和火山融为一体,从此不得不背负着火山,如同一只卑琐的蜗牛,不能再直立于天地。幸而他虽然行动不便,黑发间的巨蛇却十分灵活,能喷发出可怖的闪电和地狱烈火,是他无往不胜的利器。
地狱烈火与塔尔塔罗斯系出同源,提丰果断选择了闪电攻击。只见他蛇发扭动,吐出无数电光,把阳光明媚的平原劈成惨白的颜色。然而他吞吐闪电的速度虽快,却快不过塔尔塔罗斯。塔尔塔罗斯一挥手,大块泥土掀起,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吸纳了闪电的力量。
大地包容万物,闪电自然也在其中。盖亚却是万万没想到,塔尔塔罗斯会这样应对。竟然拿她当挡箭牌,实在可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