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尔德一大早就来了。
考虑到自家长官那能一觉睡到晚上的可怕战斗力,他很自觉地带上了早餐、扩军计划报告和喇叭,确保能把人叫醒,并准时把她送上前往东南军区的舰船。
菲尔德关上车门往别墅走去,没走几步,就看见不远处另一辆悬浮车停下,走下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将军。”
菲尔德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着对戎装笔挺的君朔磕靴行礼:“我还以为将军已经走了。”
“我下午也走了,我会先去一趟南方军区司令部然后直接回东南军区,与你们不同路。”
君朔压了压帽檐,肩膀上的将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说:“走之前,我还有几句话想和她说,顺便送送她。”
君朔回去再三考虑,觉得还是要来一次。
不管怎么说,他能离开佛克郡星还是祁琅的功劳,虽然碍于种种原因,他不能和她表现得过于熟悉,但是马上她就要离开了,他不来送一送,情理上说不过去,而且关于这次联合行动的事,她一头雾水的,他觉得他应该对她嘱咐嘱咐。
所以就这样,菲尔德和君朔正撞上了,好在他们这些日子的相处,也并不如何陌生,就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一起往别墅走。
君朔突然想起来什么,好奇问他:“我记得,中校原来不是任职于南方军区司令部?”
“是的。”
菲尔德神情很平淡:“因为我犯了一些错误,司令部解除了我参谋部的职务,把我下放到地方,成为了艾肯尼中校的副官。”
君朔恍然。
那所谓的“因错下放”只是一个借口,严重到能把一个上校直接降级成少尉的罪名,都已经足够让他直接上军事法庭,但是菲尔德安然无恙,反而成了祁琅的副官,成为了未来皇位继承人之一的心腹重臣。
这根本不是下放,这反而是南方军区司令阁下格外看重他、亲手把他捧上一条通天之路。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君朔之前就听说过这位菲尔德参谋,南方军区璀璨的后起之秀,曾经因为制定出几个相当漂亮的作战计划而备受军中赞誉,与罗德尼少将并称为“拉姆星之冠”,只是相比于那位冷厉桀骜的少将阁下,菲尔德就显得低调很多。
这样想想,君朔发现这个人选还真是相当合适。
菲尔德的能力、眼界、性情和他多年军中发展出的好人缘,让他可以成为一个无可挑剔的好副官;他沉稳的性格和扎实的军事素养和跳脱的祁琅形成鲜明的对比,可以兢兢业业给祁琅收拾烂摊子;更难得他家世清白,没有雄厚的背景,也没有私军实权,这也就意味着他的所有地位和权力都将依赖于蒂安公主,他会一心一意、无比忠诚地辅佐她——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副官人选吗?
想到这里,君朔不由想起其他几位皇位继承人的副官。
当今皇帝陛下从来不是一位慈父,他对于继承人们的看重与否也只能在用心程度上稍微体现一二。
当年大皇子、三皇子自军校毕业入伍,选择的副官都是背景雄厚的帝国英才;尤其是三皇子的心腹参谋长萧锋,那可是南方军区司令的继承人,再加上三皇子自己驻守西北军区,那是何等煊赫的权望,这份殊荣,直接就把三皇子捧上与大皇子同等的高度,也让轰轰烈烈的夺嫡之争正式拉开序幕。
君朔本来觉得,陛下该是不喜爱蒂安公主这个女儿,所以才会无声无息就把她打发到南方军区,什么也不管就放任她野蛮生长。
但是当他看见了菲尔德,看见了蒂安手下那个战斗力和忠诚度都高到不可思议的新三团,看见了肆意妄为撒欢地就差上了天的蒂安,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要知道,陛下对三皇子的宠爱,也不过是一个默认,是需要三皇子自己兢兢业业筹谋算计,最后小心翼翼地请求皇帝陛下的认可。
而陛下所做的,也不过是漫不经心在那封他呈上来的奏折上盖一个章,就像一根绳子套在三皇子的脖子上,任由他声势再高气焰再嚣张,也只能在那一亩三分地上,规规矩矩地在皇帝的暗示下,和大皇子斗到死。
而对蒂安公主呢?
是,陛下没有给她任何东西,但是从另一个方面说,陛下也没有限制她任何东西。
军队,财富,功勋,人脉...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去争取、去谋夺;没有限制、没有压制、没有平衡,只有有能力得到,和不能得到。
想到这儿,君朔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惊骇的念头。
如果说陛下给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是殊荣、是看重、是宠爱,那他对蒂安公主的又是什么?
这来自于君王的,无限制的纵容和自由又算是什么?!
君朔因为这个突然的念头而心神巨震,强烈的震撼充斥着他的脑海,让他直接失态地僵在原地。
“嗯?”
菲尔德因为他的异样而诧异地回头看他:“将军,怎么了?”
君朔抿了抿唇,复杂地看了一眼一无所知的菲尔德,摇了摇头:“不,没什么。”
菲尔德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看了看他,突然一笑:“将军以前和长官很熟悉?”
君朔顿了顿,又摇头:“我们以前认识,但是她和现在...截然不同,我们算不上熟悉。”
菲尔德笑了笑,他一直没有忘记,祁琅在佛克郡星上,亲口承认的那一句“白月光”呢。
不过他看这些时日他们的相处,并没有什么旧情复燃的意味,即使有什么也都过去了,菲尔德也无意再多说起这个让大家都不太愉悦的话题,干脆借机快走几步走到门口,叩了叩大门,扬起声音:“长官,到时间了。”
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安静的好像屋子里根本没有人一样,菲尔德一脸“果然如此”地叹了口气,改为重重地叩门,并扬起声音:
“长官!”
“长官要出发了!”
“君将军来送您了,马将军也在等着呢,长官快出来——”
“——嘭!”
大门突然传来一声重响,仿佛什么沉重的东西狠狠砸在门上,伴随着女人杀猪似的尖叫,那门重重颤了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凹陷裂纹。
菲尔德一顿,犹豫着问君朔:“您听到了什么声音吗?”
君朔也迟疑了一下:“你们长官...起床气严重吗?”
“倒也不是特别严重...”
菲尔德舔了舔嘴唇:“...至少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用沙发砸门的。”
很好。
君朔二话不说拔出配枪,言简意赅:“踹门!”
……
没有什么语言可以形容祁琅一睁眼,就对上一张放大的男人的脸的心情。
暗势滔天的宗老板有一张实在清俊风雅的美好皮囊。
尤其是当他阖上眼,沉静的侧脸静静枕着手臂,睡梦中不觉拉下的唇线和眼角紧绷的浅浅纹路,在清晨灿烂的阳光下反而更加清晰,那种糅杂着沉凝雍容的温和,像一把利剑被昂贵的丝绸和皮革包裹住,连上面繁复的暗纹,都带着让人目眩神迷的神秘味道。
因为她的动静,沉睡中的男人也被惊动,他很快睁开眼睛,漆黑凉薄的眼神在看清她的时候,慢慢融成了温水般的暖意,他弯了弯唇角,慵懒地眯起眼睛,好脾气地过来要蹭一蹭她:“早安。”
祁琅顶着一头呆毛,睁着一双睡意朦胧的大眼睛,定定看了他一分钟,又低下头,看了看皱皱巴巴的被子下两个人几乎快缠在一起的四肢,和卷的乱七八糟的衣服。
“...”祁琅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那散乱的衣领和胸口小片露出的皮肤,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宗政也低头看了一眼,立刻发起声明:“是你睡觉不老实,自己滚过来的。”
他就说自己昨晚上做梦都感觉抱了个小太阳,热得要命,小太阳还长了爪子,八爪鱼似的缠着他,又挠又咬,扒都扒不开。
祁琅:“...”
面对这种情况,祁琅出乎意料的冷静。
她先从他怀里钻出来,把自己的手臂和腿收回来完完整整放到自己旁边,然后坐起来,靠着床头,抬手从脑门往后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深深呼吸一口气。
——与“大佬酒后乱性后点根烟冷静一下”有异曲同工之妙。
宗政莫名觉得怪异,感觉两个人身份颠倒,他倒像是个被吃干抹净眼瞅着要被抛弃的失足少女。
宗政还以为她一睁眼就要暴打人呢,结果她怪冷静的,他反而有点摸不准她这个路数,迟疑了一下,压着被子也坐起来,颇有点试探地看着她:“你...有什么想法?”
祁琅没搭理他,自顾自捋着头发,捋了好几遍,才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看着他:“昨晚你不是说,只躺一会儿吗?”
“我本来只想躺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