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
秦觉在桥上喊完那一声后，脚步停下，用淡然的神色望着他们，再一次念出她的名字，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能让他们听见。
这样的秦觉是顾九从未见过的，他往日的言行就如同孩子一般，一举一动都脱不了稚气，可现下就这么静静望着她，竟然让顾九开始觉得——
他不是他。
至少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秦觉。
顾九心里莫名产生出了一种恐惧，这种恐惧让她一时忘记了她的处境，只是滞留原地打量着桥上的人，和他默然对望着，心在一点点下沉。
“我找你很久了。”秦觉先开口说话了，他朝着她走了过来。
顾九的思绪本如浮萍一般顺水漂走，可此刻又悉数被她抓了回来，紧紧攥在手里，上下沉浮的心，终于回归原位。
她第一反应便是转过头去看陆五，而他的神色依旧毫无波澜，只是静静伫立在原地，并未说话，看上去也不打算有所动作。
秦觉将顾九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的视线转移到她身边的人时，本就压抑着的隐隐怒气，似乎找到了一根导.火线，只差掏出火折子一吹——
一触即发。
秦觉：“他是——”
“是救过我命的人！”顾九忙不迭出声。
秦觉：“救过你命的人？”
秦觉自问自答般重复了遍她的话，接着掀起眼皮近距离仔细打量他，“何时救——”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顾九笑眯眯转身，走到与秦觉并排，接着拍了拍他的背，若从陆五视角望去，动作可谓温柔，可实则——
秦觉差点没被拍出内伤。
不但要憋着被拍出想咳嗽的冲动，更要保持面色自然，扮演好他的角色。
只因顾九“温柔”拍完他背后，对着她那看上去穷困潦倒，气质容貌却与自身装扮极度不符的救命恩人真诚介绍，“这是我的弟弟，小十。”
行，他现在是顾九弟弟，名叫小十。
陆五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的眼神落在秦觉脸上，配合着顾九道了一声，“小十。”
“对！”顾九的笑容更加灿烂，“小十这孩子只比我小一月，所以看上去没大没小，他平时都是这样直呼我名字的，很少叫我姐姐，所幸我们古家家风开放，也不是很在意这些，倒是让你看笑话了。”
“没事。”陆五淡淡道，“我也不在意。”
秦觉从牙缝里挤出一丝笑，“我们古家的其他八个孩子，都不像我这样，他们很听话——”
“乱喊什么？他们是你哥哥姐姐！”顾九往秦觉后脑勺拍了一下，“都不知道跟哥哥姐姐学懂事点！”
秦觉咬牙，“是，该学着懂事了。”
顾九：“来，喊声姐姐听听？”
秦觉双手悄然攥成拳，正在心里盘算着翻脸，只见顾九摸了摸他脑勺，温柔道：“算了，小十不想喊便不喊，来日方长，不着急的。”
秦觉在心里冷笑一声，只不过随着这声冷笑，那股气也跟着散去了。
顾九放下手呵了呵气，望向神色淡然的陆五，含着歉意道：“没告诉你我还有个小名是我不对，因为我爹娶的妻妻妾妾太多，我又是不受宠的妾室所生，生下来时都已经排行到第九了，我爹平日里也只记得我们的排号，不记得我们名字，久而久之大家也就跟着喊习惯了。”
陆五道：“能负担得起十个孩子的家庭，果然不是普通人家。”
秦觉道：“可不止十个，我们爹光妾室就——”
顾九借着宽大衣袖掩护，在秦觉腰间狠掐了一把，把秦觉准备好的几十个妾室说辞，硬生生改成了另一番画风，“光妾室就不少了，现下虽然我是最小的，可将来指不定还有十一个，十二个……”
“我从小就没了爹娘，也没任何兄弟姐妹。”陆五居然弯了弯嘴角，虽然笑意很浅淡，可看上去至少发自内心。
“真羡慕。”他由衷道。
秦觉唏嘘道：“真可怜，那你不就是孤——”
顾九又是一掐，等秦觉自觉噤声，才笑着道：“其实我跟你的情况差不多，我们家虽然勉强算是富裕，孩子姨娘众多，可正是因为这样，我爹对我们每个人的关心都有限，我根本感受不到什么是亲情。”
“难怪你爹要不顾你的意愿，将你嫁给个素未谋面的人。”陆五看着她，颇有些同情，“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你为什么要寻死——”
“什么？”秦觉声音猛然提高，“你何时何地寻的——”
这回不是顾九掐他，阻止他开口说话了，而是陆五转瞬改了口，“我开玩笑的，要死早死了，哪还能站这让你看见？”
秦觉松了口气，转头认真打量了顾九一番，“我就说，贪生怕死一人，怎么舍得去死？”
顾九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同时给陆五投去一个和善眼神，男主不愧是男主，应变能力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