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的身子霍然一僵,他抓着顾九的手慢慢松开,见到顾九唇抿成了一线,用黑幽幽的眸子盯他,眸中的情绪交杂万千,唯独找不到炙热爱意。
“夫…”顾轻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听见自己不敢确信的声音,“夫君?”
顾九没有明面回答他,只是继续用那种眼神盯他,盯得莫名有寒气蔓延上了他脊椎骨,再渗透到心里,一阵阵地心凉。
“你还要同以前那般,把我关起来吗?”她问。
门外紧急的拍门声还在持续,可顾轻舟这刻如同听不到般,眼前只有顾九的脸,耳畔回响的只有她的声音。
他还未回应她,只听她又道:“顾轻舟,你不希望我再死一次,对不对?”
顾轻舟彻底放开了她,“阿九,你先在这。”说罢转身前去开门。
门外的人是在寨里现役的三当家,正是将顾九带回来那人,他的慌乱焦急言溢于表,见到顾轻舟连道:“明明看着只是个商队,谁能想到人手那么厉害,出去的兄弟们死了一半,逃回来的也都负了伤,剩下的兄弟们都上了,现在正守在寨门口,眼看要抵挡不住了,大当家的,你快想想办法吧……”
“逃。”顾轻舟给出了最直接有效的意见,“寨子算散了,各奔东西吧。”
门外人听了他这话,眼中瞳孔紧缩,似是不敢置信,“大…大当家的。”
“若不逃,今日都要葬身于此,你快些准——”
顾轻舟的话语被蓦然打断,门外人面上的愤怒取代了惊慌,“我们好心好意将你视作大哥,平日有好东西都第一时间给你,可没想到了这种关键时刻,你想的是抛……”
顾轻舟同样不等他话说完,一个手刀将他击晕,当他身子往前一栽软软倒来,他从容移开身形,看着倒向地的人,垂眸道:“可你从未喊过我大哥,认我做头,不过是当官府靶子罢了。”
顾九觉得,他这话是在说给她听。
顾轻舟关上门,隔绝了外边哭天喊地的女声,转回身走向她,“阿九,这房里有密道,我们从——”
“顾轻舟。”顾九看着他道,“放我出去,我跟他谈,他只是要……”
说着顾九瞳孔微睁,察觉到顾轻舟在广袖中轻动的手,正准备如法制炮将她击晕,她声音蓦然提高:“你别让我恨你!”
顾轻舟的手顿住,再不敢动上一下。
他方才明明只是想去拉她,为何看在她眼里,便成了那种意图。
他望着顾九瞪向他的眼,指尖微颤,不过片刻,他听见自己嘶哑出声:“好。”
*
陆澜庭远远便见到了她,只是她的身边,还有另外一人。
不过稍一分神,身后剧烈风声袭来,他及时侧身躲开,却被削掉一片衣角,回过身去招架,来回几招,手中剑便刺穿了对方心口。
陆澜庭抽回剑,鲜血溅了一脸。
顾九将远方这幅场景完整收入眼底,在他身后有大刀砍来那刻,她下意识出声提醒他,可陆澜庭比她想象中反应要快,尽管不曾听到看到她的提醒,仍是轻松逃过了那致命一击。
寨子外如同修罗炼狱,尸体横七竖八铺了一地,鲜血汩汩淌成了河,这一切不过顷刻的事。
双方实力差距甚为明显,在他们赶到时,寨子里男人的身影已只剩下十几个,或多或少都负了伤,俨然是在垂死挣扎。
“别杀了!”顾九朝陆澜庭嘶声大喊。
陆澜庭薄唇一抿,朝着周身的人下令:“活捉。”
眼下他已不用再提剑,即便是踏入寨门之内,也没有再能威胁到他的人。
陆澜庭提剑踩着血泊走向她,眼看只剩一小段距离,他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
与她并排走着的人,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手上传来掌心温热的瞬间,顾九看见陆澜庭手中的剑哐嘡一声落地,溅了星星点点鲜血的脸上,涌现出她看不懂的不知名情绪。
这样的情绪,绝不是个傻子该有的。
“顾九。”陆澜庭不再动了,只是平静喊出她的名字,“过来。”
仍然是分开的四个字,无论如何,却叫人相信不起来了。
顾九心道,她真是蠢。
顾轻舟的手将她攥得更紧,顾九竟抽不开,撇头望去,才发现他的眼神,不知何时与陆澜庭对视上,火.药味愈演愈烈。
他们两人都很可怕,一人装傻骗她,现在仍然要骗,另一人只想控制她,从未征求过她意见。
顾九心中此刻,又腾升起想要逃离的心思,同三年前的那个晚上一样,逃到没有他们的地方才好,再也不要见……
“顾九,我骗了你,是我不对。”陆澜庭忽将视线转移到她脸上,蓦然出声,“被你推那一下时,我就已经清醒了。”
顾九心里一颤,只因陆澜庭开口出声那刻,顾轻舟已将她的手放开,同时几不可闻道了一声:“我失控了,阿九,抱歉。”
他们两人的话语几乎是同时响起,一人轻声近在耳畔,一人在不远处平静出声,明明该混淆成杂乱无章,可她偏偏听得前所未有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