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幼珺扒了一下手上的泥巴,喊道,“六六,这泥巴还没掏完呢。”
宋言宁见面前两个人同时后退了,宋幼珺又在后面喊,于是便不情不愿的回到了泥巴旁,猛地用手刨了几下,“阿姐,这些够用了吧?”
宋幼珺抓了两把,才满意的点头,而后把手上的泥巴剥掉,见姜沂川已经走到身边,她问道,“怎么了?”
姜沂川道,“顾知礼登门致歉。”
宋幼珺错开眼,朝一旁站着的顾知礼打量几番,怎么也没想到,顾知礼竟然真的会亲自上门道歉来了。
不过原书中说这小少爷自小谦卑恭敬,所以才被取名为知礼,能做出这种上门道歉的事倒也不算多意外。
只是她本以为顾知礼碍着姜沂川的身份,会尽量不与姜家产生联系。
她低声说道,“六六看起来也没什么大碍,而且也不是他把六六推下去的,就不必让他亲自来道歉了吧。”
姜沂川也低声回,“是他自己要来的。”
宋幼珺想了想,“正好我要做叫花鸡,那就请他一起吃吧。”
“那是什么?”姜沂川见她刨土,就知道她不是闲着没事玩。
宋幼珺没有解释,只说等我做好你就知道了。
她让下人将腌好的鸡送上来,然后用洗干净的新鲜荷叶包裹,因为荷叶过热后很容易糊烂,所以她包裹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坐下来,将泥巴慢慢糊上去。
也正好用刨出来的泥坑里放上炭火,然后把包好的叫花鸡扔进火堆里。
宋言宁乖乖的坐在一旁看着,顾知礼也没走,好像对宋幼珺的这种做法很感兴趣。
鸡肉本就容易熟,再加上炭火的温度很高,没一会儿就将外面裹着的土烧得梆硬,宋幼珺将手洗干净之后让姜沂川喊着人进了宋言宁的正房中就坐。
虽说宋幼珺也不想与顾知礼有什么牵扯,但是人家上门了毕竟是客,于是递上一壶热茶。
顾知礼接过茶轻声道谢,随后抬眼将房中细细打量,发出疑惑的声音,“这屋中的构造,为何看起来与寻常屋子有些不同?”
这个宋幼珺知道。
宋言宁的房子在当初建造的时候,是建成了常规的院房,但是宋言宁当初来北昭的时候,整夜做噩梦,经常在半夜惊醒然后站在床头看月亮。
姜沂川得知此事之后,便将这院落重新推翻重造,毕竟他与宋言宁同在一个宫殿也住了大半年,自然熟悉里面的构造,尽量还原了宋言宁的宫殿模样。
而且还在这个院落的偏房住了半年,等宋言宁逐渐熟悉了北昭的水土,才回到自己的院落住。
顾知礼之所以觉得这地方有些不同,是因为他看到的是南珑的房屋结构,包括屋顶横梁的雕花装饰,都与北昭的传统建法不同。
宋幼珺便道,“南珑与北昭自是有些不同的。”
顾知礼喝了一口热茶,面带微笑的问道,“也是,宋少爷是来自南珑,不知此前在南珑家住何处?”
宋幼珺愣了一下,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可能进圈套了,顾知礼故意问出这样的话,就是让宋幼珺提起宋言宁是来自南珑的,然后在装作不经意的打听起宋言宁来。
她愣神的功夫,宋言宁却说道,“卖药材的。”
“医药世家?”顾知礼疑惑。
“并非。”宋言宁说道,“走街串巷买散药的。”
“卖的都是什么药材?”顾知礼追问。
“是那种吃了就不会乱打听的药材。”宋言宁对答如流,不动声色的怼了顾知礼一句。
他神色一顿,“有这种药?”
宋言宁道,“看出来顾公子是挺需要,只可惜我离开南珑的时候没有带来,下次回去我便给你带点。”
“不用。”顾知礼拒绝,低头喝茶。
“顾五小姐怎么没来?”宋言宁突然问道。
顾知礼抬眸看了他一眼,“你惦记我五妹妹做什么?”
“我只是问问。”宋言宁心虚的喝了一口茶,“她平日里不出府吗?”
顾知礼冷淡道,“五妹妹已经跟庞家订亲了。”
“什么?”宋言宁大为震惊,“你不会是说她跟那个猪头订亲了吧?”
“七月定下的亲事,年后庞家便会上门提亲。”顾知礼说道。
宋幼珺听后也一阵唏嘘,难怪那胖子会在桌上说年后迎娶顾颖,原来两家已经订好了婚约,只是宋言宁不知情,还将庞子程骂了一顿。
宋言宁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一时间没有说话,顾知礼也安静下来,侧目观察他的表情。
宋幼珺觉得宋言宁未必是爱慕顾颖,感觉他还没有开情窍,只是单纯的喜欢顾颖这个姑娘而已,或许是因为顾颖的热情,让宋言宁觉得他交到了朋友。
她从宋言宁的表情上看出了难以置信,却没有看到失落,足以表明他不是动心。
宋幼珺便说,“这是顾家的家事,与你何干?”
宋言宁用了一个很形象的比喻,“阿姐,这就像猪八戒娶媳妇,娶谁谁倒霉啊。”
宋幼珺忍不住笑了,正要说话,姜沂川却突然将她的手抓了过去,掰着手指头一看,指甲里卡的全是泥土。
姜沂川又看了看她另一只手,抬眸与宋幼珺对视了一眼。
她知道姜沂川这个眼神,大概是有些疑惑她为什么没让下人去做那些事情,但是姜沂川并没有开口询问,而是让侍女寻了平日里剔指甲污泥的工具来,细细将她指甲里的泥土剔出。
宋幼珺见顾知礼在,颇有些不好意思,抽了抽手指,“没事,晚点我自己会剔的。”
“别动。”姜沂川捏紧了她的手指头,“等会儿还要吃东西,满手指的泥土万一吃进嘴里怎么办?”
“怎么可能。”宋幼珺反驳,“我又不是啃指甲。”
姜沂川一边清理她的指甲,一边说,“那也不行,手指这么脏,如何进食?”
顾知礼笑着道,“没曾想王爷还有这般温柔细心的一面。”
姜沂川回道,“见笑了。”
宋言宁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也全是泥土,便也要来了工具清理自己的指甲,房中一时间静下来,顾知礼也不再说话,转头打量宋言宁。
他就像当初那些不断对姜沂川产生好奇的南珑人一样,疑惑宋言宁的头发为什么不是乌黑的颜色,眼瞳为什么是褐色,从哪里来,又为什么而来。
宋言宁正专心剔指甲的时候,顾知礼突然说道,“宋少爷好像不记得我了。”
“什么?”宋言宁满脸疑惑的抬起头。
“三年前,我们见过面的。”顾知礼说道。
宋幼珺立马把耳朵竖起来,察觉到这里面还有故事,然而宋言宁却一脸茫然,完全不记得了,摇头道,“三年前的事,谁还会记得啊。”
也是,宋言宁三年前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对每日发生的事没有那么深的印象,或许早忘了。
不过宋幼珺后来还是了解到了顾知礼所说的那场见面。
三年前姜沂川大胜而归,被荣封昭和王,意为北昭和定,享无上尊荣。
于是来祝贺的文武百官几乎踏破了昭王府的门槛,都奔着结交之意而来。
顾知礼三年前也才十四五岁,被他爹带着来了昭王府赴宴,便再这无比大的王府里迷了路,走到了宋言宁的院子里。
宋言宁初来北昭时,为了方便,也为了隐藏身份,听了姜沂川的话,每日都穿着姑娘的衣裳,头戴朱钗,耳带金铃,扮做姑娘的样子。
那时候宋幼珺刚死不久,宋言宁整日沉在阴霾之中难以释怀,姜沂川便买了一颗长成的桃树栽在宋言宁的院子里,于是他每天都爬上桃树,坐在墙头往外看,远远的眺望北昭的天空。
顾知礼便在迷路的时候看见了坐在墙头的宋言宁,一下子就将他当成了姑娘,由于宋言宁本身与北昭人有些明显的不同,所以瞬间就吸引了顾知礼的注意。
他站在墙下喊道,“姑娘,你为什么坐在墙头上?”
宋言宁听到声音低低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来是他没心情跟别人交流,二来也是姜沂川叮嘱他别与陌生人说话,毕竟男女的声音差距还是很大的,宋言宁只要一开口,就会暴露他不是个姑娘的事。
宋言宁看了他半晌,没有搭理。
顾知礼以为他听不见,往前走了两步,比划道,“你快下来,上面很危险。”
宋言宁心生烦躁,心说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眼色,都不搭理他,他还不走。
于是随手摘了桃花砸他,几朵桃花砸在顾知礼的身上,顾知礼也没再向他喊话,见宋言宁满脸都是忧伤的表情,一时间也站住了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