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厅内,清亮的声音在回响,如苏定方、薛忠、郭朴,似乎又回到了前年的冬天,馆陶城内,这个青年也是如此分析局势,筹谋设计,几度纵横河北的刘黑闼就此覆灭,兵败身死。
“胆怯如鼠?”
李善缓缓踱步,停在孙二郎面前,“持强妄进,抢回十余幼童,此乃义举,但城外尚有数千男女,难道只凭着手中之刀吗?”
“一人之勇,乃匹夫之勇,不出兵迎战,便胆怯如鼠?”
“你问问雁门关上下守军,可有一人觉得我李怀仁胆怯?”
周围的将校、亲卫、文员小吏都闭气凝神,仅仅是一个月前的雪夜袭营,逼降苑君璋之举,就足以称之胆大包天了。
“欲谷设此来,以数千百姓为胁,逼某出兵,无非是为某项上人头……云州百姓丧命近千,孩童惨死,父失子,子亡母,如此惨状……”
“你说说,两千精骑出关,有必胜把握吗?”
“若无必胜把握,难以救回数千百姓的性命。”
“更重要的是,即使败敌……仅仅败敌就够了吗?”
李善缓缓转身,视线在厅内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战场搏杀,生死有命,但此番突厥杀戮百姓,此仇不可不报,此恨不可不了!”
厅内虽然依旧一片寂静,但气氛渐渐紧绷起来。
“战国时期,名将李牧于雁门关外大败匈奴十余万骑,保边塞太平十余载。”
“祖龙一统天下,遣大将蒙恬率兵三十万,自雁门出塞,北击胡人,悉收河南之地。”
“前汉时期,名将卫青、冠军侯霍去病、飞将军李广驰骋雁门左右,多少汉家儿郎埋骨此地,关内坟地,尽是为国捍边而亡的汉家儿郎!”
声音从低到高,节奏由缓慢变得急促,语气由平淡渐渐攀高,李善突然手指北方,厉声喝道:“胡人杀戮汉家百姓近千,那某就要拿两千突厥人的头颅在雁门关外堆成京关!”
轰的一声,厅内炸了锅,李唐皇室本有鲜卑血脉,虽突厥犯边,但并无明显的种族敌视……这种观念一直持续到唐末。
让大唐由盛转衰的安史之乱中,出身粟特族的安禄山是胡人,出身突厥部落的史思明也是胡人,被冤杀的大将高仙芝出身高句丽,同样是胡人。
坚守潼关被迫出塞最终败亡的“哥舒夜带刀”的哥舒翰出身突厥,还是胡人,平定乱事功名仅次于郭子仪的李光弼出身契丹,还特么是胡人!
前世读史,李善就对此颇为不满,这样的民族政策造就了“天可汗”,造就了显赫一时的大唐帝国,同时也也埋下了祸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唐朝之后,契丹的崛起,五代十国的混战,很大程度上都源自于此……其中的异族王侯将相同样数不胜数。
后人但凡读史,一般情况下,总会成为民族主义者,
之前割下使者双耳还只是私下,而今日李善却在明面上公然提出胡汉两分,由不得众人不议论纷纷。
骚乱持续了片刻后,很快在李善的逼视下渐渐平息下来,有的人是想不到那么多,有的人激愤于突厥的无情杀戮,还有的人很清楚,如今李善掌代州总管府,权势一时无二,即使是并州总管李道宗也没有阻拦的权力。
李善的视线再一次落在孙二郎的身上,“违抗军令,本应斩首示众,今日饶尔等一命,他日出塞……”
孙二郎涨红双脸,突然单膝跪地,高声道:“愿为先锋,死战不退!”
“每人十枚首级赎罪,若缺一枚,以命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