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你在看什么？”萧山凑过来,顺着易青的目光一起看过去。
眼前只有一座小院，与易青家的相邻，中间只隔着一条小巷。
一颗高大的香樟树伸出院墙,从院门门楣看上去，比她家要气派些，不过也只是普通寻常的院子而已。
易青回过头，说道：“没事,我搬来这么久,还未见过邻居，所以有点儿好奇。你听说书院有个叫梁先生的吗,约莫三十岁左右,他家就住在这里。”
萧山在书院里消息灵通，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说道：“梁先生,你说的是梁洄梁先生吧。他来自京城梁氏，青梅竹马的原配妻子生病去世,便没再娶，独身至今。
梁先生考上进士之后,不愿出仕为官，四下游历。银子花光之后，就留在了明州，在明山书院赚银子。听说他赚到银子，再准备从明州出海去见世面。不过他出手大方,眼光又高,书院俸禄不多，估计他这辈子都赚不到出海的银子。
易青不知道梁先生的名字，也不知道京城梁氏有什么了不起,她思索之后问道：“梁氏，你是说梁相家？”
萧山点头道：“梁先生就是梁相亲大哥的嫡幼子，以前梁相很看重这个侄子，只梁先生不喜官场，在翰林院修了两年书，便辞官跑了。梁相一气之下，下令不许给他银子资助，想逼他回去。只他还算厉害，一直没低头，靠着自己在外面已经闯荡了六年，五年都在明山书院教书。”
易青心情复杂至极，无语看着张开手掌比出五，笑个不停晃来晃去的萧山，白了他一眼。
萧山挑眉，“梁先生不通庶务，心性单纯，看到不平弱小总会出手相助。街边的乞丐只要看到他来，就好比过年一样高兴。外祖父看不过眼，提醒过梁先生，那些乞丐只当他是冤大头。他却说，能开口行乞不容易，至少得放弃骨气脸面，这也是种本事。他做不到，所以敬佩，对于敬佩之人，花几个大钱也没事。
外祖父再没话说，梁先生虽然是歪理，想得却比旁人通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没再劝过他。反正他现在还孤身一人，没有家累更无所谓。退一万步说，他背后还有梁相呢，梁氏百年大族，哪能真让他穷困潦倒。”
这时梁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梁洄全身灰扑扑，捧着一大篮子草木灰从里面出来，向易青家走去。
萧山看得瞪大眼，诧异地道：“阿青，你家烧不起柴火了吗？”
易青深吸一口气，也看得眼酸，心里更酸。梁家世家大族，梁洄能在外面晃荡，家里只让他出来历练。
他的亲事，估计轮不到他做主，他敢娶沈三娘，估计沈三娘还不敢，也不愿意嫁。
易青心情不好，恨恨瞪了萧山一眼，说道：“走吧，草木灰用来灭花虫，你少胡说八道。”
萧山倒不知道这点，哦了声也没多问，转而上前搭着易青的肩，笑嘻嘻地道：“我还没有恭喜你呢，早就说你会考第一，你还不相信。怎么样，我这个算命先生厉不厉害，你考上了秀才，是不是要好好庆贺一场？”
易青甩开他的手，上前两步警惕地看着他：“我没银子，只能请得起你吃碗羊肉汤。”
萧山从怀里掏出钱袋在手里抛了抛，里面的大钱哗啦啦响，得意地道：“我有啊，可以借给你。我也不怕你还不起，看在咱们关系好的份上，你可以跟我一起赚银子。”
易青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道：“不借。”
萧山愣住，将钱袋塞进荷包里，不悦地斜了她一眼，说道：“好吧，知道你聪明，我不该跟你故弄玄虚，还是跟你实话实说吧。现在我们要考举人，举人不比秀才，不知道会难上多少倍。以后读书花费的功夫更多，我一个人精力有限，就没那么多闲心去赚银子了。”
他望天长叹，拉长声音惆怅地道：“阿青，你不知道，没银子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赚银子与考举人一样，也是顶顶重要之事。我信任你为人，你做事细致，所以想拉你入伙。”
易青见萧山满脸郁闷，知道他是被许姨娘刺激到，所以拼命想赚钱自立，顺便也能帮着阿娘妹妹。
她笑起来，说道：“好吧，你且先说来听听。不过我大字写得如何你也知道，画画更是普通寻常。要是你靠着这两样赚钱，我只怕出不了什么力。”
萧山摇头，低声道：“写字画画这些，只能赚几个小钱。可是我们聪明啊，要靠自己的脑子赚钱。阿青你算算，全明州府有多少私塾学堂，念书的学生多，教书的先生却良莠不齐。
稍微学识好的，哪怕考不上进士，也想方设法去做了师爷小吏，比教书可强多了。咱们能有这么好的先生，可是真正难得，所以明山书院大家挤破了头也想考进来。
既然有现成的好先生，不用就太可惜。平时上学记下来的学问，可以整理成册，再摆在书斋卖出去。我也想过自己誊抄，那样可以卖贵一些。只数量毕竟少，不能普度众生，比不上书斋印出来赚得多。”
易青讶然，也没计较萧山嘴里不靠谱的普度众生，只佩服他挖空心思赚银子的本事。名师难得，他们现在所做的事，好比是在卖名师讲题。
只她还是心怀疑虑，问道：“先生会不会生气，这可都是先生的心血。”
萧山斜着她：“你成天就是顾虑太多，而且爱瞎想。先生怎会在意这些，而且先生的学问，也是来自先生的先生，再往上推，就得推到圣人那里去。我们不算是著书立说，只是将圣人言整理起来，传授学问，功德无量。”
易青不理会萧山的诡辩，学问大多靠口口相传，就像许多书的释义本来有错，但先生照着教给学生，传开之后，错误也成了真。
“你做事细致又认真，我先粗略写下来，你帮着核对修正错误之处。嘿嘿，咱们好比是明山书院的翰林院编撰。”
易青听萧山在旁边不断劝说，也着实动了心。她现在虽然有了功名，齐翁却早已在她回易家村时告诫过她。
伸手容易，要回报却难。自古从不缺锦上添花之人，花不是白添，你也得付出相应的回报。
尤其是小恩小惠最麻烦，给出这些之人，需要你回报时，往往会很直接，不会顾虑到你究竟有没有那个能力。说得难听的就是，真正权贵有钱之人，还会顾虑到面子，不会做得那么难看，但是他们不会。
这次易青回去，也有人打着各种借口上门祝贺，要送银子给她。说是怜着她们孤儿寡母不易，想要帮上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