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尹过了好一阵才从后面出来,脸色晦暗沉吟,坐在公案后,双方一起上堂。
不待静慈师太开口,高富贵抢先说道:“草民高富贵,要状告慈云堂静慈师太抢占民女,逼良为娼。”
除了高富贵之外,从看热闹的人群里,也挤进去几个汉子,在地上砰砰磕头,争先恐后地道:“求府尹做主,还我女儿啊!”
张府尹一脑子们的官司,脸色更黑了几分。还没有开始,现在苦主被告都已经反了过来。
他也不管谁是苦主被告,干脆大声道:“你既然状告,可有何证据?”
高富贵眼珠子咕噜转,在地上磕了头,一指静慈师太身边的大妮儿,干嚎道:“这就是草民的亲身骨肉大妮儿,嫡嫡亲的骨肉,只明眼人就能看出来。不用滴血认亲,只看大妮儿的脸,与草民的这张脸相比,谁敢说我们不是亲生的父女?”
看热闹的闲汉争先恐后伸长脖子打量,笑着道:“竟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似,任谁也能看出来,就那张马脸,换了别人,还真是生不出来那么长的脸。可怜喽,小娘子随了阿爹。”
“小娘子不随人阿爹,难道要随了你去?”
周围哄堂大笑。
张府尹一拍惊堂木,大声道:“休得喧哗!高富贵,你仅仅凭长得相似,岂能随便认亲,可有其他能证明你们是亲生父女?”
高富贵答道:“草民有,不过事关大妮儿的声誉,草民只得悄悄告诉府尹,再由人去后面一验便知。”
张府尹皱起眉头,从人群中寻了个婆子,召她进来要领着大妮儿进去验身。
静慈师太抚摸着大妮儿的头,慈祥地道:“去吧,不用怕。”
大妮儿点点头,忍住惊惶随着婆子去了后衙。
其他几个上堂叫屈的,此时也喊叫道:“草民可怜啊,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当年家里穷,想着是官府,放在济慈堂前想着能看上几天,谁知道官府转手就把我女儿卖了啊。
慈云堂是什么地方,草民也听过啊,张二小舅子家的三姐夫,平时最爱去平康里,一进去就出不来啊。花楼里的妈妈,说是慈云堂里来的姐儿,比其他姐儿足足要贵半吊钱啊!求府尹做主,把我女儿清清白白还给我啊!”
齐翁冷冷看着众人,说道:“你是什么时候把你女儿放在济慈堂门前的?”
那人大声答道:“三年前。”
周围的人笑起来:“三年了都不知道前去寻找,不是济慈堂,只怕现在已经成了一把骨头,亏你也有脸说。”
那人嚷道:“谁叫我穷,只得流落他乡去赚银子,幸好别的州府徭役赋税比明州府轻一些,手上才落了几个银子,回来就想着去要回女儿。”
易青越听神情越凝重,从官府与慈云堂勾结,再直指官府违反朝廷禁令,故意增加税收。
不管税收徭役重不重,哪怕是纯粹前来看热闹,为了自身利益,也会同意附和。
果然,底下的议论声更大,齐翁冷哼一声,扬声道:“你可有证据,你去的哪个州府,当地的赋税徭役几何,你可说得出具体的数字?”
那人眼神闪烁,故意含糊其辞道:“我不过是一介草民,听周围人都这么说,若是没有的事,谁敢空口白牙污蔑官府?”
齐翁朗声道:“你现在就在空口白牙污蔑。你可知道什赋税与徭役的区别,中间怎么折算?奇怪,你连自己的女儿都养不活,居然比积年老账房还要厉害,一口就断定你积蓄下来的银子,是因为官府税收得少而得。”
那人立刻重重磕头,嚎叫道:“草民不敢,就当草民是没读过书,胡言乱语,不知者不罪,张府尹饶过小民啊,以后小民再也不敢了。”
张府尹脸色已经黑沉如锅底,他何尝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只是现在他也不敢贸然动手,只能一步步被动挨打。
这时婆子带着大妮儿从后衙走出来,上前低声对张府尹说了几句,他听后摆了摆手,说道:“高富贵,你又是什么时候丢弃了大妮儿?”
高富贵神情中闪过一丝喜色,答道:“回张府尹,草民是在五年前将大妮儿送到了济慈堂前,只草民家穷养不起,想要她能有口饭吃留下一条活路。
草民也知道讲良心,济慈堂养活大妮儿,总得花银子。草民省吃俭用,得了几个大钱,全部给到济慈堂,就当是报答了,求济慈堂把大妮儿还给草民啊。”
他掏出一大把大钱,双手捧着上前递到张府尹公案上,又重重磕头:“草民讲气节,要脸,把大妮儿还给草民啊!”
其他几个吵着要回女儿的人,也跟着争先恐后掏出大钱,叫唤道:“把草民女儿还回来啊!”
“你瞧大妮儿身上穿着粗布麻衣,只怕平时吃的更是连猪食都不如。慈云堂从不缺银子,就算再穷的人家,去了庵里上香,就算咬牙也要省下足够的香火银子,就怕冒犯了菩萨。
谁知道菩萨没有享用到,究竟被谁拿了去,我们心里清楚,可是都不敢说。我可怜的儿啊!”
见他们哭得涕泪横流,有心软的也跟着抹泪。人群中私下议论不断。
“我家里的败家婆娘,平时多沽一角银子的酒都要吵半天,可去庵里一趟,简直拿钱不当钱,一大把往功德箱里面塞。”
有人大声道:“哎哟你家进贡的才几个银子,人家可看不上眼。你不知道,有些表面看上去是贞洁烈女,其实有劲得很,嘴里念着菩萨,那小腰软得,一想就把持不住,那才是来大钱的门道。”
张府尹听着外面的人说得越来越不像话,脸色一沉大声道:“大胆!岂能随便污蔑他人!”
有人立刻阴阳怪气接道:“无风不起浪,污不污蔑可不是随便能说出来。虽说花楼背后都是大官撑着,朝廷也都不禁民意,张府尹莫非是想堵住幽幽众口?”
张府尹面若死灰,正要咬牙让衙役把说话之人抓起来,这时公堂外骚动更大。
“哎呀!”有女声尖叫起来,紧接着人群中怪叫吆喝震天。
一个貌美的光头女人,紧张得双手不知怎么放才好,一手挡脸一手捂住头,慌乱往外奔逃。
有人捡起掉在地上的假头发,凑在鼻子前使劲闻了闻:“真香,只闻一闻骨头都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