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再过半月就是明州府的秋闱考试。虽然已立秋,秋老虎威力十足,比起盛夏也不遑多让。
易青苦夏,加上功课繁重,人又瘦了一圈。
沈三娘心疼得不行,只关心着怎么给易青补身子,连梁洄每天在像是大黄一样,在她身边绕来绕去都没在意。
晚上睡觉时,屋子里又闷又热,易青早上起来浑身湿哒哒。沈三娘在她床头放了干净的里衣,她换上之后出门,天空云层低垂,风雨欲来。
沈三娘从灶间出来,看到易青忙说道:“阿青快来,不要贪凉洗井水。”
以前都是雪松帮着打热水,今天梁洄端了盆出来,手臂上搭着干布巾,笑得牙不见眼,热情地道:“快过来洗漱吧,吃完饭早些去书院,不然等会下雨不好走。”
易青看向沈三娘,她听梁洄说完之后,急匆匆往西厢房里面走:“瞧我这脑子,都忘了给你准备雨具。”
梁洄将盆放在井边石阶上,问道:“昨晚可有睡好?”
易青客气道谢,说道:“天闷热睡不踏实,等下雨之后天气凉快就好了。”
梁洄上下打量着她,难得严肃起来:“你太过紧张,你阿娘也是。今年的举人试虽有所改变,万变不离其宗,只要记性好就占大便宜。听说你几乎过目不忘,功课一直名列前茅,那你还担心什么?”
易青掬起温水泼在脸上,又用力搓了几把脸之后,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咕哝道:“我不是没有见识过么,所有人都如临大敌,我想轻松也轻松不起来啊。”
梁洄想了想,点头道:“也是,小娘子上花轿头一遭,总得勉强紧张一下。当年我考试的时候也紧张了好几天,自己考不考得上倒是其次,就怕平时看不上眼的蠢货,走了狗屎运考上的话,那我岂不得呕死。”
易青被梁洄逗得直乐,问道:“那你后来怎么才不紧张的?”
梁洄得意地道:“主要是我自己看得开啊。我考举人的那年,年纪与你也差不多,算得上是神童举。第一次考不上,就考凡人举呗,都吃五谷杂粮,当个普通寻常的人也不错。当然这只是其一,其二就是我考不上,别人嘲笑的,首当其中的是梁相,轮到我头上来就少了。”
看来梁相真是倒霉,遇到这么个不省心的侄子。易青笑得更甚,说道:“死道友不死贫道,梁先生还真是高明。”
梁洄跟着她一起笑,见沈三娘拿着斗笠蓑衣过来,迎上去接过来,说道:“蓑衣太热,还是换成油衣较好。”
沈三娘愣住,接着又往西厢里走。易青正要叫住她,见她走得飞快,埋怨地看着梁洄:“梁先生真是,蓑衣也很好啊,尽能瞎出主意。”
梁洄拿着斗笠,作势要往易青头上盖下去,佯怒道:“你阿娘本来天下第一聪明,遇到了你考试,紧张得都变成了天下第二聪明,我真是......,唉,算了,我不与你计较。不给她找点事情做,她闲着会想得更多。”
易青一想也是,沈三娘拿着油衣走过来,她笑着道:“阿娘,早上吃什么啊?”
梁洄上前默默去拿油衣,沈三娘顺势放开了手,笑着道:“这个时节的鲜藕正好吃,扮藕丁,甜藕都有,再加上马蹄鲜肉包,南瓜小米粥。快进来吃饭吧,雪松,把甜藕端上来。”
雪松清脆答应,将早饭端上桌。梁洄拿起斗笠与油衣放到堂屋,回来见几人已经开始吃饭,他也不做声,默默上前拿着碗盛了小米粥,坐下来埋头苦吃。
沈三娘见盘子里的糖藕很快见底,后知后觉抬起头盯着梁洄,脸上怒意渐渐堆积。
梁洄飞快咽下嘴里的饭菜,对易青说道:“阿青,我有些考试的心得要传给你。”
易青忍笑,很配合地问道:“什么心得?”
沈三娘冷冷看着梁洄,若是他说不出个所以然,她绝对不会再对她客气。
梁洄身子下意识往后退,清了清嗓子后说道:“你没有经过秋闱,觉着神秘才会恐惧。其实秋闱考试跟平时一样,只是连着考三场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我那里有历年的秋闱试题,去翻出来给你做一遍。
出题的考官,不是我嫌弃,他们也出不了什么有水平的考题,还不是从那几本书中得来。你照着秋闱的规矩考一遍之后,肯定会想,这就是秋闱啊,不过如此嘛。”
易青愣住,齐翁让他们做了很多秋闱的考题,只没有按着秋闱的形式全部来一遍而已。对未知的事物难免会心中不安,等到真正了解之后,也就释然了。
她立刻笑起来,说道:“多谢梁先生。”
梁洄偷瞄了沈三娘一眼,见她神情缓和下来,长长松了口气,笑着说道:“都是自家人,说什么道谢的话。”
沈三娘拉下脸,放下碗筷起身往案板走去。
梁洄见机不对,放下碗筷往灶房外溜得飞快:“我先去准备一下,明天我们就开始。”
易青实在忍俊不禁,噗呲笑了出来,雪松好一些,低头抿嘴偷笑。
沈三娘放下手中的菜刀,哭笑不得地道:“我一时没注意,倒让他蹬鼻子上脸了。”
易青劝道:“阿娘,梁先生也没什么坏心思,你别再生气啦。”
沈三娘重新坐在桌前,叹息一声说道:“雪松也不是外人,我今天也就一并当面说清楚。阿青,你是要出仕为官之人,梁洄不管躲得再远,他始终是梁家人。若我真与梁洄有什么,你在别人眼中,就是梁相一系。
虽说不管在什么场合,单打独斗不可取,须得有同僚相帮。可你对京城局势势力,几乎是一无所知,说不定甫一进京就遭了算计,连仇家都不知道是谁。有高枝能借力就当借力,可不能随便乱借力。”
易青听得极为认真,虽然沈三娘分析得冷静又透彻,但抛却了自己的幸福,完全为她考虑,让她觉着更加难过。
沈三娘见易青神情低落,细声细气安慰她道:“阿青,做大事者得有取舍,一心朝着自己所想前进,别瞻前顾后,犹豫不决。阿娘觉着现在就很好,没有任何别的心思,我自会跟梁先生说清楚。”
易青不想让沈三娘为她操心,努力挤出笑脸,放下碗筷说道:“阿娘我吃饱了先去上学,不然萧山又会等得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