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江洲做了介绍,易青忙客气抱拳见礼,说道:“贸然前来打扰,还请大娘子多见谅。”
丁大娘子打量着她,也福身回礼,笑着说道:“早已听说过易举人的大名,想到府上拜访,又怕打扰到易举人读书。今日易举人能前来,倒是小店的荣幸。”
下人送来了酒,唐江洲吃了一口酒,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哈哈大笑道:“你们都是明州府人,又不是那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之人。这你来我往,哎哟,我还以为大娘子拿来的不是酒,而是醋呢,屋子里一股子酸味。”
易青无奈笑着摇头,丁大娘子也笑,见她不喝酒,体贴地给她重新倒了杯茶,说道:“家里递了消息来,说是明州府出了个神童举,见到易举人时,我还是难以相信,着实是佩服得紧。
平时我也读书习字,以前不懂得,以为考试有何难,等到我看过试卷,才知道见识浅薄。读书习字与考试完全不相干,读书人的辛苦,比做买卖算账难多了。”
唐江洲就着羊肉吃酒,听得嘴角都快撇到了地下。易青只当没有看见,笑着说道:“大娘子太过谦虚,我虽没做过买卖,只阿娘一直靠着种花卖花供我读书,知道做买卖的不容易,不仅仅是低卖高卖,会算账就行。
行行有行规,跟读书做官一样,各自有各自的难。大娘子一个女子,能管好京城数一数二大的白丁堂,岂是一般读书人能比。”
丁大娘子说道:“怪道易举人能有如此成就,原来家中还要个厉害的令堂。白丁堂里也有女账房女掌柜,原本还有几个伙计也是女人,在前面帮着迎客。可女人出来做事不容易,经常遇到各种麻烦,现今铺子里只剩下两人。”
唐江洲不但撇嘴,白眼几乎翻上了天。丁大娘子看着他,笑着道:“世上并非人人都如先生这般开明洒脱,先生也经常说,世人多愚蠢。我也是愚蠢之人,看不开又挣脱不出来。
有好些夫人对我说,你就算再厉害,终归是个女人,怎么都得成亲生子。不瞒两位,先前我才打发走两个媒人。久而久之,我与京城媒人都成了熟人。”
易青除了讶异,还暗自激动。女人出来做事的也有,一般都是做厨娘等粗活。
铺子的账房掌柜,全部是男人,更遑说抛头露面做伙计。没想到丁大娘子有如此魄力,会用女人在铺子里做男人的差事。
她思索着丁大娘子的话,终是没有做声。唐江洲不耐烦,直接说道:“你就是思虑太重,可别乱瞎想,我不是来给你做媒的。你这个人,我最最讨厌的就是,明明什么都好,就是说话得拐弯抹角。
你的话太多,易青话太少,你们两个还真是绝配。不过,你不想嫁人,易青也没想娶妻,她还小着呢,压根儿没那心思。”
丁大娘子也不生气,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神色坦然,说道:“还请易举人见谅,我实在是怕了。”
易青也不在意,唐江洲真是不要脸得很,明明先前还说盼着她能娶丁大娘子,现在完全撇得一干二净。
她反而喜欢丁大娘子这种不掖着藏着的性子,话先说明白,总比故作不知,拖着吊着的好,当即说道:“我明白大娘子的心情,大娘子出来做事,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哪有功夫天天应付各路说亲的媒人。”
丁大娘子笑容爽朗,颔首一礼,“易举人与唐先生一样难得,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这时一个伙计匆匆走进来,低声在丁大娘子耳边说了句,她微微点点头,歉意地道:“对不住,铺子里来了一个贵客,我得去迎一迎,两位还请坐着吃酒吃茶,送走贵客我马上就来。”
唐江洲羊肉也已经吃完,酒也喝得差不多,站起身说道:“你去忙吧,我们也走了。”
丁大娘子忙唤来伙计,去搬了几坛酒,大憨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接过酒抱在了怀中。
丁大娘子亲将他们送到了门边,出了门后,易青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大憨,又走上前狐疑地打量着唐江洲,说道:“先生,你带我来究竟所为何事?”
唐江洲笑呵呵,说道:“你猜?”
易青嘀咕道:“我猜你是为了酒,上门来打秋风了。”
唐江洲斜睨着她,呸了声,说道:“以你的脑子,岂能看出为师的神机妙算。你且先说说看,你觉着丁大娘子如何?”
易青想了想,说道:“人看上去娇娇柔柔,能做到如此位置,肯定与她表面不同。谨慎,防备心极重,心思深沉。
比如她说不想嫁人的话,虽是说给我听,其实也是说给所有明州府的考生听。你看她连我这个榜首都看不上,其他人更看不上了。二来,她也是为了我好,为了整个明州府的考生好。
丁家家大业大,京城权贵岂能没有想将之收入囊中的,他们没有动手,背后定会有更厉害的人在盯着。除了那家最最厉害,别的镇不住。”
唐江洲顺着易青的手指往天上看,故意揶揄道:“你指的是天上飞的乌鸦?”
易青不理会他的无法无天,笑着反问道:“先生你又是为何而来?”
唐江洲眉眼乱动,笑嘻嘻地说道:“本神仙出手,当然旁人看不出端倪。丁大娘子不管看不看得上你,总得来试试,看不上也没什么损失,若是看上了你,那就发大财了。
丁家是明州府同乡会之首,你来这里露过面,回去就等着收礼吧,先是丁家,嘿嘿嘿,其他的会一家家的来。回去提醒你阿娘,有了银子,记得多去买些酒回去酿冬酒啊。梨花酿虽好,我觉着还是比不上你阿娘的冬酒。”
易青说道:“原来先生为了吃酒,还真是殚精竭虑。先生,你让整个明州府的同乡会站在我身后,又打着什么鬼主意啊?”
唐江洲怒瞪着她,压低声音咬牙道:“你可不可以装作不知道,这样让我很没面子!哼,我打着什么鬼主意,我就是讨厌朝堂上那些人,不是大就是小,好像就没了其他人一样。”
易青愣了下,神色慢慢变了。她咽了口唾沫,往旁边离得他远了些,结结巴巴地道:“先生,你莫害我。”
唐江洲朝她笑得灿烂至极:“晚了,你是我的学生,跑不掉的。别那么没出息,你想不想封王拜相,一步登天啊?”
易青着实有点害怕,现在她进不得,退还有可能,摇头连声道:“不想不想不想。先生,你不能这样,得脚踏实地,我没有什么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