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安县多山林,气候潮湿炎热,土地贫瘠。靠海的土地能种植些许的粮食,只是产量极低。
易青一行进入庐安县,马车就开始颠簸难行,官道坑坑洼洼,不知多久已未修缮。
车厢里闷热潮湿不堪,仿佛一抬手,就能抓住一把水珠。风很大,吹到脸上却带着热气,夹杂着海边特有的咸湿味道。
易青干脆坐上了车辕,看着道路旁的青山绿水,再看地里稀稀拉拉的庄稼,她叹息一声,拍了拍赶车大憨的肩膀,“以后你可得少吃些了。”
大憨惊恐地瞪大眼:“不。”
易青哈哈大笑起来,“要不你下海捞鱼去,抓大龙虾,大黄鱼,鲍鱼,好多好多的鱼。咦,他们在抓什么,大憨你停车,我们下去看看。”
大憨停下了马车,易青跳下车辕,后面的梁洄跟着停车,雪松扶着沈三娘扶着沈三娘也从车上下来,看着眼前的热闹。
只有一路赶路的大黄没有兴趣,趴在车窗边呜呜了两声,又偷懒躺在马车里一动不动。
官道东边,是大片滩涂,一些挽着裤腿的泥猴们,弯腰在上面抓着鱼。
泥猴们见到有人前来,有大胆不怕生的泥猴蹬蹬瞪跑过来,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道:“你们是谁?”
易青看着泥猴沾满泥浆的脸,终于从声音中分辨出来是个女童,不禁笑起来,说道:“我们是来这里当差的。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啦?你在抓鱼吗,这是什么鱼?”
女童脆生生答道:“我叫大妮,就住在旁边的赵家村,今年七岁啦,带着妹妹二妮来抓跳跳鱼。贵人你要不要买鱼,只要五个大钱就够了。这个鱼可好吃了,我只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一条,阿娘要全部拿去卖钱,县城里的贵人家都喜欢吃。”
大妮旁边的泥浆里,跟着个几乎半个身子都陷进去的女童,脸上头上都糊满了泥浆,张着圆滚滚的眼睛正骨碌碌打量着他们。
易青笑着摸了摸二妮的脑袋,她害羞地垂下了头,忙躲到了姐姐身后。
大妮指着的木桶里,装了小半桶鱼。易青有些吃惊,问道:“这些若是你阿娘卖到城里贵人家去,也卖五个大钱吗?”
大妮眼神犹疑,绞着手指,忐忑不安地道:“只能卖三个大钱。抓了鱼回去得交给族里,族长拿到城里去卖。阿娘悄悄告诉过我,族长可以卖五个大钱。求求贵人不要告诉别人,要是被族长知道,阿娘要被阿爹打。”
易青忙笑起来,安慰她道:“你别害怕,我不会说。你抓了多久才抓到这些?你阿娘呢?”
大妮的神色黯淡下来,难过地道:“我天不亮就带着妹妹来抓了,阿娘快生弟弟,不能出海去打渔,在床上躺着不能动,阿爹就让我与妹妹每天来抓鱼。我最最厉害了,别人都没有我抓得多。”
易青温和地看着她,夸赞她道:“大妮你真厉害。你阿爹呢,他没出去打渔吗?”
大妮摇摇头,说道:“阿爹不会打渔,也不会补渔网,阿爹每天只会在村头与人吃酒赌钱。”
其他抓鱼的泥猴见她们说得欢,也试探着朝她们走来。
易青想了想,从荷包里拿出五个大钱,悄悄塞进她的手中,低声道:“你拿着别声张,回去也别交给你阿爹。你的鱼我就不要了,回去你交不出鱼,你阿爹会打你。你卖了鱼给我,族长会找你阿娘的麻烦。等我有空来到你们村子,你带我四处去走走,这些大钱就当是答谢你的。”
易青的话很绕口,大妮却听明白了,她手中紧紧拽着大钱,眼里迸发出喜悦的光芒,重重点了点头:“多谢贵人。你来我们村子一定要找我,村东头第一家就是我家。”
易青对她笑了笑,打量着泥猴们,从他们头上梳着的鬏鬏来看,绝大部分都是女童。她既开心又难过,朝他们摆了摆手,转身回了马车。
梁洄背着手没有说话,沈三娘神色复杂,招呼着眺望大海的雪松:“雪松,走吧。”
只有大憨,跳来跳去把他们的桶挨个看了个遍,不感兴趣地撇撇嘴:“这么多泥,不好吃。”
易青没理会他,坐在车辕上瞧着头顶的太阳,说道:“得赶快些,不然进城得天黑了。”
大憨加快了赶路,紧赶慢赶,在易青被颠得骨头都散架时,终于在黄昏时进了城。
原本的陈知县因为家中母亲生病去世,来不及等到与易青交接,跟上峰告了假,回了老家奔丧。
低矮破旧的土城门前,县丞丁禄带着衙门里的伍捕头等小吏,正翘首以盼等候。
见到马车到来,丁禄圆胖的脸上堆满了笑,抱拳见礼,客气而热情地道:“可是易知县?”
易青笑着应是,下了马车递上了委任状,不动声色打量着丁禄。他看上去和和气气,在庐安县已经做了八年县丞。
丁禄看完委任状,这下脸上的笑容更甚,恭敬再长揖见礼:“易知县年纪轻轻,已是金科状元。可怜在下,苦读多年,仍旧只得了个秀才功名,说起来真正惭愧。”
易青随意客套了几句,听丁禄介绍了身边的人。大家互相见完礼,易青目光从她的县衙班子身上扫过,说道:“天色不早,诸位先回去吧,且等我安置下来再寻诸位说话。丁县丞这边也不着急,明天早上你到县衙来,我们再做交接。”
丁禄忙道:“瞧我这脑子,易知县行路辛苦,总得先歇息下来再说。只是县衙后面的屋子破旧,县里穷,也拿不出银子来修葺,已经久未住人。
前面陈知县自己拿银子,赁了县衙旁边的宅子入住。如今那宅子还没有赁出去,里面物件家什都齐全,若是易知县要住,我帮忙寻牙人来,马上就能办妥。”
易青笑着道:“有劳丁县丞,现在且不急,我先去县衙看看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