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琪麒拎着三盒饭回到病房时,病房里已经不见了吴鹿洺的身影。
他拎着饭盒站在病房门口上下左右看过一圈,问:“弟弟人呢?”
“买水去了。”温斯沅不咸不淡地回答。
“买水?”徐琪麒疑惑,“刚刚电话里怎么不跟我说,我顺便带上来就好了。”
他刚说完,后知后觉地从温斯沅刚才不咸不淡的语气里品出了点东西。
琢磨着朝温斯沅看去,意料中地看到了一张完全是和颜悦色反义词的脸。
徐琪麒顿时反手合上门,颇为正义凛然道:“老温,这可是医院!我理解你年纪大了铁树开花……”
温斯沅撩起眼皮看向徐琪麒,抬起没吊着点滴的手敲了敲病床旁的桌子,打断徐琪麒的话:“东西放下,人……”
他抬手一指门。
徐琪麒骂了他一句“卸磨杀驴”,完全不理他的话直接进到病房一屁股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
他把饭放下疑惑道:“弟弟什么时候下去的?我记得住院楼对面就有一家便利店,买个水应该用不了多久吧?”
温斯沅闻言,看了眼病房墙上挂着的闹钟,才发现吴鹿洺下去已经有十来分钟了。
只是买几瓶水的话,是有点久了。
·
吴鹿洺拎着一袋水走出便利店。
室外微凉的风灌了满怀,他却在抬手贴了把发烫的脸后,又从袋子里拿了瓶水出来贴到脸上降温。
他没有马上回住院楼,而是往便利店旁的小路走出去几步。
恰好走到路旁的树下,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树。
住院楼前的道路两旁种的都是同一种树,这会在风中正簌簌地往下落枯黄的树叶。
成排的树枝头都是一致的寂寥,放眼望去一览无余,根本没鸟。
吴鹿洺看着很轻地笑了一声。
他迎着风吹了一会,刚把矿泉水装回袋子里,忽地听到身后传来很轻的带着不确定的一声:“小洺?”
“是……是你吧?”
吴鹿洺转回身,看到了一个很高大的男人。
男人的个子跟温斯沅相仿,但却不是温斯沅那种恰到好处的有线条的体型。
他生得很壮,往人面前站时,就像一堵厚实的墙。
男人看着吴鹿洺转过来的脸,眼中明显多了几分确定。
“你长大了跟你姐姐小时候还挺像的,不过你跟你姐姐本来就像,只是你小时候生着病,太瘦……”
男人念叨着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顿时转了话头:“你能认得出我吗?我们小时候在一个福利院,我……”
“嗯。”吴鹿洺出声打断了男人艰难出口的话。
单看长相吴鹿洺其实认不出来。
但早上岑惜文才提过,吴鹿洺还不至于忘。
“有什么事吗?”他语气平静地出声问。
大概是吴鹿洺的表情平静得太过,男人的脸上浮现一抹局促。
他抬手挠了挠脑袋,而后才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道:“我早上碰到岑惜文,听说你进医院了,我就想碰碰运气跟着来了,其实这几年我一直有……你现在有空吗?我们要不找个地方坐着聊一会?”
“没有。”吴鹿洺简短回答,“我男朋友在楼上等我,有话简短说,不能简短说就算了。”
男人听到“男朋友”三个字明显一愣,他有些惊讶地看了眼吴鹿洺,在吴鹿洺的冷淡视线下很快回过神来。
“哦,好……我,”男人深吸了口气,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但最后还是把话说出了口,“我其实一直想亲自跟你道声歉,我那时候太害怕了,对不起,我真的太害怕了。”
男人说着垂下了脑袋:“芳老师跟我说,说我的成绩,可以上很好的初中的,可是我们福利院太偏僻了,得来的学校名额也都不太好,她总是对我说可惜,又有好多人对我说,说我这个年纪想要被收养已经很难了,所以我一时间鬼迷心窍,才会跟那个寄养家庭说那些话。”
“但我并不是真的觉得你是那样的人!”男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急促,“我知道你没有偷过东西,也没有欺负过别人,我是真的认真把你当成我的好朋友的,但……但我还是说了谎,对不起。我那天回去就想跟你道歉的,可我实在是太懦弱了,我害怕我跟你道了歉,你就会让我去跟那个寄养家庭解释,我不敢赌。这些年我一直活在懊悔里,我知道你那时候生着病,你其实比我更需要那个机会,但我又忍不住自欺欺人,觉得我都因为你一直哮喘缠身了,我也算是还你了。”
男人忽然抬手捂住脸,声音变得低沉:“直到前两年我的小儿子出生,他和你以前一样,也有免疫力缺陷的病,但就是查不出具体病因,每次看到他躺在病床上发着烧呼吸都困难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起你以前高烧不退的时候,我才意识过来你那时候究竟有多痛苦,对不起,我不是人,真的对不起!”
男人的声音吸引了周围一些人的注意。
不过没有人驻足,医院里没生病的人来去匆匆,生着病的人无闲心留意。
男人的声音落下后许久,吴鹿洺仍旧不见丝毫起伏的声音响起:“说完了?”
似乎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回应,男人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吴鹿洺便没再多说,侧过身绕开男人就要回住院楼。
男人见状,连忙开口道:“等一下!”
他叫住吴鹿洺:“你……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吴鹿洺抬眸看了他一眼:“你想听我说什么?接受你的道歉?还是说顺便再因为你哮喘的事跟你道个歉?”
男人脸色一白:“我没这个意思。”
吴鹿洺安静地注视男人片刻,忽然开口问:“你当时是怎么判断,是我约你去的福利院后面的池塘边。”
“我看到了你留在我枕头边上的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