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节日表演时间在晚上。
六点开始,正好是天刚黑的时候。
表演形式是吴鹿洺从未见过的。
由成人抬着四方的架子沿街行走,架子上是表演者,吴鹿洺大致看了眼,表演者基本上都是十来岁的小孩。
这种表演形式不用任何人出门,只要老老实实在自家楼上看着,就能看全所有表演节目。
吴鹿洺就是跟温斯沅站的温斯沅家二楼的窗户口,旁边挨着跪在椅子上的温柯晨和温科莘。
温斯沅的爸妈不在,去镇子上帮忙了。
这房间似乎是两个小孩平时学习的场所。
挨着门的地方摆着两张书桌,书桌旁有一个不大的书架,书架上全是小孩的阅读书目。
越过书架靠窗的地方摆着一架钢琴,吴鹿洺进门时看到钢琴顺便问了温斯沅一嘴,所以知道是温科莘在学。
随着第一个架子从窗前游过,吴鹿洺听到趴在窗户边上温柯晨的嘀咕声:“我和姐姐要三年后才可以去表演。”
吴鹿洺温声朝温柯晨看去。
温柯晨见有人理他,一张嘴顿时停不下来:“这些哥哥姐姐都是我们镇上的,但是要满10岁才可以去表演,我和莘莘要明年才满10岁。”
吴鹿洺听着温柯晨语气里的向往,以为他是想要表演,正要开口,就听见温柯晨嘟囔:“这样在架子上绕一圈,每个人都可以领一块小蛋糕和三百块钱,我和莘莘的加在一起,就是两块小蛋糕和六百块钱了呢!”
哦,原来是个小财迷。
吴鹿洺轻笑了一下,凭着记忆在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摸了一会,摸出来两块单独包装的雪花酥,递过去一人一块。
温柯晨看一眼温斯沅,见温斯沅没盯着,欢欢喜喜地接过,连带着把温科莘那份也一起接了。
他收时明显是打算两块都私吞的,手刚收到一半,对上温科莘看向他微眯起的眼神,顿时讨好且动作迅速地撕开其中一块的包装袋,笑嘻嘻地递到温科莘面前:“莘莘,我就是帮你剥个皮。”
温科莘轻哼一声,接过后对吴鹿洺认真地道谢。
吴鹿洺下午的时候见过温斯沅的父亲。
温父有着和温斯沅同款的严肃脸,大概是年龄不同所处环境和社会经历不同的缘故,温父身上还多了几分在温斯沅身上并不太能见到的古板和说一不二。
这份说一不二主要体现在面对孩子时。
温父对上温母,这份说一不二的权利明显就转到了温母身上。
不过温母显然不是武断的性子,她面对多数人都是一副和善的笑脸,甚至还有些爱忽悠人。
吴鹿洺下午跟温斯沅在小屋前晒太阳,光一下午,他就见温母跟来屋前唠嗑的姐妹介绍了五种以上关于他的身份。
第一批人来时温母说吴鹿洺是温斯沅的学生。
来的人听完连夸温斯沅厉害,温母半点不谦虚,张口就来“那必须的我儿子”。
换第二批人来,温母又说吴鹿洺是初中生,托管给温斯沅补习功课的。
一群人听完看看吴鹿洺竟然也信,又是对温斯沅一顿花式夸,温母跟得半点不含糊。
等一群人走了,温母转过头冲吴鹿洺眨眨眼笑:“你长得显小,啊呀不对,本来就还是个招人疼的小孩子。”
吴鹿洺长这么大第一次接触这样的长辈,难得热了脸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
他下意识去看温斯沅。
温斯沅一脸的司空见惯,救他于水火:“妈。”
姜缘蕙听到声笑弯了眼,接着去忽悠新来的一批。
耳旁忽然传来爆竹的响声。
吴鹿洺一愣,没见到屋外有火光,探出脑袋看了眼,发现是凑热闹的人举着电子鞭炮在放。
这样的情况不止一家,沿街看去不少户人家都能见着窗口的红光。
“以前表演的时候都是要放烟花的,”温斯沅的解释声忽然响起,“前几年不让放了,才有人想出了用电子鞭炮赶热闹。”
吴鹿洺听着温斯沅的话,下意识地捕捉到了最后两个字。
热闹。
他忽然有了最贴切形容他来到这个小镇后的感受。
就是热闹。
吴鹿洺其实不太清楚生活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里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和他姐姐小时候生活在福利院,后来被吴云汶接回家,他们的世界里也就只有母亲、外公外婆和舅舅一家。
爸爸和爷爷奶奶是从未出现过在他们生活里的称呼。
刚回家的时候吴鹿榈有问过一次,那一次吴云汶在明显的停顿后绕开了话题,在福利院练就了敏感心思的姐弟二人就再没主动问过。
两人刚被接回家的那几年,吴云汶还没接手太多家里的企业,并且她应该是有意空出时间陪姐弟二人,因此那几年里,不管是姐弟二人上学,还是吴鹿洺去医院,都是吴云汶亲自陪同。
尽管这样,仅有三人居住的小别墅仍旧在多数时候是无法与热闹二字挂钩的。
只有偶尔外公外婆和舅舅一家来时,家里才会添些人气。
吴鹿洺以前以为,刨开没有父亲一家这一点,多数人家和他们家应该差不了太多。
因为比起福利院,那个只有吴云汶且多数时候很安静的家,是明显能让人安心的存在。
耳边的爆竹声越来越响,伴随着热闹的欢笑声和幼儿的呼喊声。
吴鹿洺侧耳听着,有些恍惚地想,温斯沅家里的热闹,是一种寻常人很难抗拒的热闹。
视野里,温柯晨和温科莘正在看着窗外吃着手里的雪花酥。
温柯晨先吃完,扬着笑脸用肩膀去撞温科莘。
撞得力道不大,但磨人得很。
温科莘忍了一会,实在忍不住冲温柯晨举起了拳头。
温柯晨连忙跳下椅子,跑到温斯沅身后抱住温斯沅一条腿。
很可惜铁面无私的温斯沅径直拎起了他的衣领,把他拎回到了温科莘边上。
温科莘可怜巴巴地扒着温斯沅的衣袖不放手。
吴鹿洺看着三人的互动,视线有一瞬的模糊。
恍惚了一下,温柯晨和温科莘忽然变成了他和吴鹿榈小时候的模样。
温斯沅把小时候的他放下后,揉乱他脑袋上的头发,语气严肃但话很温暖:“老实看完,奖励夜宵。”
小时候的他扒拉扒拉被拨乱的头发,两眼亮晶晶地回到了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