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是所有人中间伤势最轻的那个,他的左眼完好无损,但右边的眼眶里,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洞口。
他也从出现问题的器官中,猜到了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缄默之针],用来限制目标保守特定秘密的仪式。”
克劳尼娅语气柔和地解释着。
这些渴求沉重知识的学徒,并未严格遵守仪式中的要求——[缄默之针]举行时,守密者会被人用针,分别在舌头,眼皮以及手指上轻刺,表示“不得言语,不得书写跟不得暗示”。
很多约束性的仪式都存在解除的方式,学徒们在意识到这些知识的价值后,希望能以此跟外人换取些什么,于是寻求了一些解除束缚的方法,保险起见,先从轻微的泄密之举尝试起,然后发现并未受到惩罚,便以为自己是成功解除了仪式的约束。
——其实不然。
克劳尼娅在自己与学徒间建立了无法窥见的联系,并通过这种联系,将对方受到的伤害转移到自己这边,并暂时性地存储下来。
直到双方间的联系被切断的那一刻,所有伤害才会被尽数返还回去。
克劳尼娅微微摇了摇头,语气里居然带有明显的告诫之意:“历史课是很有用的,但很多人都不够重视……对神明的经历的简单复制可以产生强有力的效果,这通常被视为一类相对安全的非正规仪式,比如[血肉的补充合剂]。”
既然名字里包含“血肉”,那显然跟冬圣者有关。
克劳尼娅缓缓道:“‘血肉之瓶’并非人类,也并非怪物,祂没有被谁获得过,却依旧觉醒了人性,开始成长——当初那些包含了‘背叛’跟‘攀升之欲’的血肉衍化为了促使祂成长的养分。”
——这段知识仅仅是说出口,就立刻加剧了那些学徒们颅内的嗡鸣声,有些人的体表已经能显露出飞蛾的斑纹。
神明在概念上高于其它事物,能作为神明养分的血肉,自然也可以作为灯油的补充,因此[血肉的补充合剂]算是一种适应性极广的药剂,可以充当许多资源的备用品。
克劳尼娅之所以在撤退时还带着学徒们一道,当然不是顾虑这些人的性命,而是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储备灯油。
学徒们的血液从伤口处涌出,直到本身的躯体成为一具干瘪苍白的空壳,那些血液像是具有生命力一样不断吞噬着彼此,最终浓缩为一种黏稠沉重的物质,仿佛具有生命一样,自动流入克劳尼娅的提灯当中。
看见这一幕,“银白学者”仿佛无所不在的声音再度响起:“‘制灯人’阁下,请问你想凝结的概念,究竟是‘制药’,还是……
“——‘制作毒/药’?”
如果说涂在网上的是可被触及之毒,那么学徒们所聆听到的沉重知识,就是可被耳闻之毒。
克劳尼娅微微笑了起来,语音沙哑:“净化跟治愈是属于‘女士’的权柄,我早就知道,仅仅凭借万灵药的复制,哪怕能让自身获得光化之躯,也决计无法走到终途。”
纵然“森林”已经沉睡,祂在这条道路上的境界,依旧难以被后来者所超越。
身为塔斯隆特曾经的毕业生,克劳尼娅当然阅读过包括《林地密语》在内的诸多涉及“森林”的超纲书籍,对这位最初的根源之树存在深刻的了解,早就放弃了以“药剂的制作”这一概念攀升,转而去钻研“毒/药的制作”,当然绿之女士显然并不在意别的存在持有跟自己相斥,或者能形成补充的概念,否则也不会有冬圣者的存在。
克劳尼娅将提灯高高举过头顶,光芒向外不断扩散。
在如此明亮的光线中,旁人能清晰辨明实体与影像。
在克劳尼娅举高提灯的同时,她身边那名处于融化状态的护卫,身上的“镜”之概念也变得越发浓郁。
在光照与窥探力量的加持下,远处的白网当中,一面巨大的银镜点点勾勒出形体,然而里面映照出的却并非现实的倒影,而是一个穿着银灰色袍子,面部被兜帽遮住,还带有一丝学者气息的年轻人。
“银白学者”面向“制灯人”,似乎是在凝视对方,接着主动揭开了自己的帽子。
半神多多少少都有些异于常人的特征,其中最常见的就是眼睛。
——宋逐云以“银白学者”的状态出现时,完全无法掩饰瞳孔的异样,“制灯人”更是一看就像是大佬,林德·拉斐尔也有着具备浓郁神性的一面。
克劳尼娅在意识到对方想做什么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移开视线。
但她又有一瞬的犹豫,对方毫不掩饰自身的意图,其目的就是让自己不去注视?
因为思考的缘故,克劳尼娅的反应便稍微慢了一刻,然后便正正好好地看见了“银白学者”瞳中之物。
那不仅是银镜,更是一个小型的镜面世界,而被束缚在镜面世界当中的,是无比明亮且浓郁的,源于创造界的光芒。
克劳尼娅微微睁大眼睛——哪怕身为半神,在在目睹过渴求之物后,也忍不住会做出符合心底欲求的举动。
她伸出手——这是接取光芒的姿态。
身为“制灯人”,克劳尼娅身边显然有着足量的可以接收并存储光芒的器具。
然而就在这一刻,克劳尼娅又警觉地察觉到了一点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