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一个人同时进入破法镯的时候,空间中会同时响起两段乐曲,即使同时响,声音却是“分开”的,一远一近,互不干扰。
而且那乐声只有奚平自己能听见。
白令的曲子跟他的纸人风格很像,但从头到尾缭绕着辨析不出的杂音,大约是他身上属于魔物的部分。
周楹虽然论修为只是个半仙,带进来的杂音却比白令还多。他的曲子大部分段落奚平听不出来,不成调——顶级灵感稀世罕见,周楹所见所闻没有对应的言语,描述不出来,别人也无法靠想象理解——唯有中间一小段清楚,有调,不知为什么,那曲调奚平听着特别耳熟,就吹着口哨学了出来。
刚吹两句,后背就挨了一板子。
“闭嘴,”周楹抬头打量着破法镯中的空间,随口数落道,“十多年了没一点长进。”
破法中,奚平捏出来的蛇王仙宫能以假乱真,在周楹眼里却明显是幻境:外面万事万物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光华,是散在天地间的微薄灵气,破法镯里却没有……除了奚平堆在墙角的“唱曲钱”——灵石。
蛇王仙宫面积有限,站在高处能一眼看到破法镯边缘,那镯子边缘似乎勾连着什么东西,以周楹的眼力,非但看不穿,盯久了还有些目眩。
奚平口若悬河地讲完了破法镯把他从无渡海底拉出来的全过程,等着他三哥的赞叹,却见周楹盯着破法边缘眉头紧锁:“三哥?”
怎么还不夸他?
周楹却缓缓摇头:“惠湘君的三大遗物,破法、望川还有仿金术,破法和望川都有跳出灵山外的意味,我怀疑仿金术更离经叛道。不是现存世间的版本,真正的仿金术很可能没有流传下来……唔,那是什么东西?”
奚平顺着他的话音望去,见半空中飘着一张“纸”,便一拍脑门:“哦对,把它忘了。”
那正是他那从纸人身上偷来的灵相纹印。这东西纹在人身上是焦黑色,此时没着没落地飘在半空,却是炽烈的火焰色,老远一看还挺扎眼。
“这也是个新鲜东西。”奚平一招手,将那灵相纹印强行招了过来,正要直接抓,被周楹一板子敲开了手。
周楹看清了纹印上的图,瞳孔蓦地一缩:“灵相纹印?”
“就是当年南矿给手下人纹在灵相上的黵面?”白令也吃了一惊,“世子,这是哪里来的?”
“哪来的不重要。”奚平搪塞了一句,虚托起那纹印,显摆道,“我这个比梁宸他们纹的那个高级,叫做‘龙凤呈祥’,这个是其中的‘凤纹’,带婚约的,纹上以后生是人家的人,死是人家的鬼,冲刷灵骨的灵气、筑基后炼成的真元都得分人家一半,嘿嘿,狠毒吧?”
白令也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只是无端有种预感:世子可能又快挨揍了。
纹印十分排斥奚平,老想从他手里逃之夭夭,可见并没有人想强娶他。
奚平死皮赖脸地用蛮力将那纹印困住,兴致勃勃地说道:“三哥,我有一个想法,这灵相纹印都能被我完完整整偷走了,说不定它也能从灵相上洗掉。你想,西楚那么多被人盖了戳的野修士,要是知道……”
周楹没好气地打断他:“要是知道这事,个个都想宰了你,你信不信?”
奚平一愣,上头的热血被他三哥一句话拍了下去。
周楹虽不是他的亲兄长,可从小也跟亲哥差不多,见他便如回家,人回了家,总不像在外面那么精明。而且与需要他关照保护的凡人父母不同,周楹自己是修士,还是个以一己之力搅起无数风雨的狠角色,他不去祸国殃民就不错了,用不着别人费心。奚平在他跟前,总是过于松弛,乃至于心智有点退化,得了什么新东西、长了什么新本事,都迫不及待地想拿出来展示,而且因他习惯报喜不报忧,总会有意无意地忽略一些不好的事。
是了,奚平回过味来,心想:我昏头了。
他要是敢在黑市上发条公告,说黵面能洗,等于是封死了所有想靠“卖身”进入名门望族的民间修士的路。
像赵檎丹这种被迫的毕竟是少数,绝大部分人纹灵印时都是自愿的,就算他们中有些人后悔了,也万万不敢表露出来。否则有的是一身奴骨的,巴不得把“背叛者”都点了天灯,证明自己做狗做得正当有理。
就算那些道心快崩溃的筑基高手想洗掉自己的黵面,也绝不希望黵面制度消失——这些人与某个大家族纠缠了几百年,大多连姓也随了主家,早就成了那家的一部分,他们自己纹着黵面,手下还有不少马屁精纹着认他们为主的黵面,一层压一层。黵面制度若是崩溃,这些人几百年来吃的苦岂非都是白费?
洗黵面之术,比纹黵面时正午的日头还烫手。
一旦流传出去,野狐乡必成众矢之的。
奚平后背一凉,忙分别给魏诚响和徐汝成传了信,询问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