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燕南侯很喜欢这雨前龙井...”一个好听的女声从后堂传来,声音如金似玉,直穿中堂,却一点也不尖锐,听者如沐春风。
“燕南侯,这位就是大长公主。”
听到朱七的介绍,明见心立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正犹豫要不要跪下的时候,就听见大长公主好听的声音再次传来。
“燕南侯不必多礼...”声音袅袅未落,明见心就感觉到自己的手上多出了一丝不属于自己的温度,低头一看,大长公主那染着丹寇的双手在自己因为常年在室外已经晒得有些小麦色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的白,白到像是在发光。
又软又嫩,明见心都不敢挣扎,生怕自己随便一挣这双手就被弄伤。
“...来。”见明见心有些发愣,大长公主拉着她的手示意她往内堂走。
明见心从善如流,跟着大长公主去往了内堂。
“朱七,你就在堂外候着吧,我们两个女子说些小话。”大长公主挥退了朱七,拉起明见心的手进了内堂。
“你很紧张吗?”见明见心一言不发,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大长公主笑着发问。
“没有。”明见心言简意赅,其实内心已经紧张到爆炸了,她长这么大不是没有见过好看的人,只不过这还是第一次距离这么好看的人离得这么近。紧张?怎么可能不紧张!尤其是想到自己是个一米八的独眼黑胖子,就生怕自己的样子会吓到眼前的美人,不禁自惭形秽了起来。
大长公主阅人无数,别人想什么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一向从不给人留情面的人,对明见心的口是心非却没有戳破。反而因为看出了她的局促,变得更加柔和。大长公主牵着明见心的手来到内堂的榻前,将人按在上面坐下后,自己来到了另外一边坐定。
“不用拘束...我与林依莲通信时常常会提到你,所以一直好奇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把你形容得好像个夜叉,如今见到,也不过是普通小女孩儿罢了。”
“我不是小女孩...”明见心下意识地反驳,自己这样的怎么能叫小女孩儿呢?更何况年纪也不是。
“你这年纪,在我面前可不就是是个小女孩儿?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了。你如今大小也是个将军,怎么面皮这么薄?”大长公主饶有兴趣地盯着明见心,确实以她的年纪明见心在她面前也不过是个小女孩儿。毕竟大长公主如今都已经三十五岁了,换在普通人家,估计孩子都要跟明见心差不多大的年纪了。
可大长公主至今仍未婚配,很多人都知道,做保龙暗卫的掌权人,一般情况下终身不会婚配,除非是卸任之后。之前也有过一些掌权人,做到一半实在忍不住不做了,跑去结了婚,都是皇家贵胄,皇帝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再找人继承。这个职位本来就是牺牲女子嫁娶的自由,来保证皇权的安稳,皇帝本来就理亏,当然是连重话都说不起。不过也有一些掌权人做到了终身不婚,但是却面首无数,皇帝知道也不管,除非闹得太不像样。
像上一代保龙卫的掌权人,也就是先帝的姑姑,那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上了当时的新科状元郎,于是仗着保龙卫的势力对这位新上任的状元郎是一通调戏。状元郎也是个有些傲气的文人,被这位皇姑几次三番的骚扰之后,气得直接上了一道奏折痛骂这位皇姑,说她恬不知耻,有违人伦,枉为保龙卫头领。皇帝看见那道奏折,又羞又臊,气得脸通红,但是自己也不占理,那位皇姑的荒唐行径他是知道的,可他也不能因此就将拱卫皇权的保龙卫头领怎么样。最后皇帝实在没办法,竟然用了一招明升暗降,将这位受了委屈的状元郎派到山高水远的陪都应天去了。至于那位皇姑,仅仅是被训斥了几句,就放了回去。
京城的人都知道,不管你是再大的官职,再大的品级,只要一说是在应天当差,那就基本确定,这个人的仕途宣告终结。应天一开始都是给跟着开国皇帝打仗,虽然有功劳却无建树无能力的人呆的。官职品级都与京城无异,只不过却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也不负责全国事务,只掌管应天府一城之事。官职、品级,听着都是那么回事,其实也不过就是叫叫而已。
年纪轻轻的状元郎刚刚走上一条康庄大道,就因为这么一个女人被打发到这么个地方养老来了,他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内心充满不甘。
应天府又是一个养老机构,每天没什么事儿干,于是这位状元郎就开始每天变着法儿的上本参奏这位皇姑。皇帝以为这事儿就这么了结了,结果换来的却是这么一个结果。皇帝本来可以不把这当做一回事,可那个状元郎却是不依不饶不停地上奏折。如果说一开始皇帝还因为觉得对状元郎有所亏欠,所以任由他上本,不去理会也,可谁知道这个状元郎竟然拿皇帝的忍让当做资本,越发的得寸进尺,那个奏折上的是越来越勤。
最后皇帝实在是忍无可忍,便下了一道圣旨,大概意思是说状元郎心眼太小,睚眦必报,遇到一点小事就抓着不放,实在不堪大用,这么一个没有德行,只有才华的状元郎怎么能服众?于是决定,剥夺他状元郎的头衔,贬为庶人,终身不得再参加科举。
状元郎接到圣旨的当时,整个人都呆住了,他觉得自己不过是上了几道奏折而已,竟然就落得个这样的下场,想到数十年寒窗苦读如今都变成了白费功夫,直接昏死了过去。之后,那个状元郎就被遣送回了家乡,后续情况不得而知。至于当初看上状元郎的皇姑,早就把人忘在了九霄云外,抱着新的面首亲亲我我好不开心。
保龙卫掌权人的重要性,对于皇帝不言而喻,天下人全都看得明明白白,只有那个小小的状元郎,一朝登天,便忘记了自己的头上还有个九五至尊。对于皇帝来说,自己的权力才是最重要的。任何人想要动摇皇帝的权力,那就是找死。动摇保卫皇帝权力的力量,自然跟动摇皇帝的权力是一个下场。大齐朝的状元,每三年就可以诞生一个,但是保龙卫的掌权人,一代皇帝只能任用一名!
明见心上辈子二十五六岁,可是这辈子十六岁就被派到前线打仗去了,打仗三年满打满算现在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女。只不过她的外形太过彪悍,打仗的时候更是骁勇,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十九岁的女孩。明见心平日里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脸再配上一个黑眼罩,说她四十岁也有人信。
大长公主坐了下来,却没有放下明见心的手,反而是在上面摩挲了开来。
“你的手掌好硬,我听说手掌硬的女孩子,心也很硬。”说到这里,她自顾自地笑出了声。“...倒也是有些道理,总是在信中看林依莲说你在战场杀敌是如何骁勇,取敌首级如砍瓜切菜一般,想来如果心软,怕也是做不到吧。”
“我们女子,最怕的便是心软。”大长公主话锋一转,明见心脑子里面一片浆糊,就觉得这个女人声音好听,就是话让人听不太懂,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你不觉得吗?多少女子本可以大有作为,结果却总是因为心软,被别人好言好语相劝两声,便留在家长乖乖地相夫教子。远的不说,就说我大齐朝,许多女子的文采要比男子好上不知道多少,却偏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以为家中离了自己便不能生活,其实呢?多少男子在女子死后立刻续弦?又有多少女子在男子死后能立刻改嫁呢?但凡有女子改嫁,这普天之下的口水都能淹死她们,有些地方甚至还要拿这些女子沉塘。说到底还是女子心软...如果不软,怎么会叫男人一两句好听的话就骗了去?都是聪慧的人儿怎么会看不出这谎言?”说着说着,大长公主好像还激动了起来,握着明见心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你以为呢?”紧紧捏着明见心的手,和大长公主平缓的语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虽然话中只是寻常,可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却似要穿透人心一样地看向了她的眼睛。
“女子要自强,许多女子也未必只单单是心软。”明见心就一只眼睛,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面对大长公主的眼神攻势并没有那么大的感觉,只回答了这么一句。
“你说得对,确实不单单只是心软。”听到明见心的回答,大长公主脸上才有了满足的笑意。明见心疑惑,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回答到底哪里让她开心了,怎么想都是一句很普通的话。
“我果然没有选错你...还不惜本钱,把旁边这座宅院也给了你。以后咱们两个就是邻居了,没事可要多走动。”大长公主笑着叮嘱。
“今天你封了燕南侯,而朱雀只封了房山伯,不管你乐不乐意,在群臣眼中你和她对立之势已成。皇上现在需要人来扼制定国公家的势力,你现在是他最适合的武器。可一旦定国公真的被扼制住了,你就会成为下一个定国公,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