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瀚陷入漫长的静默。
他垂着眼睫,嘴唇紧抿。
“还有什么事要问吗,师兄?”赵冽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单手撑着下巴看着他。
秦瀚缓缓抬起头,赵冽接触到他的眼神便是一愣。
他眼中布满血丝:“于你而言,飞升胜过一切,也许于其他修士而言同样如此……然,于我而言,宗门安定、师兄妹和睦胜过一切。我宁可放弃大道,也要护身边的人周全。”
赵冽注视着秦瀚的面容。修真之人大多容貌永驻,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师兄妹二人的容貌还一如往昔,他们的外表都还保持着彼此最熟悉的样子。
她追忆了一会儿,回想着说:“我记得那时,相比其他亲传弟子,我是最晚入宗的。宗门师兄师姐众多,但我最爱去找你玩……”
“是,我是宗门大弟子,同门都唤我师兄。可在所有的师弟师妹中,你是最爱给我惹麻烦的。”秦瀚嗓音低沉,“陈年旧事了,现在一切都变了。”
“我年少时,觉得师兄这样性格端正重情重义的人十分可靠,于是放心交好。时至今日,师兄依然性格端正,重情重义。”赵冽笑了笑,“让师兄为wǒ • cāo劳,这是师妹我的不是。”
秦瀚漠然道:“你从前闯祸,央求我帮你遮掩,便会拉着我说这些好听的话。但你被囚禁的五百年从未向我服过软……现在再耍这一套有用吗?我知道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并非出自真心。”
“师兄后悔了吗?”赵冽挑眉。
“我真心待你,你却背叛了宗门。你可知我心中的悔痛有多深?我悔在没能将你引入正途,我痛在你我反目,最终刀剑相向。”秦瀚道,“但我从未后悔对你付出真心……从未!”
此时是敖启不在,若敖启能听见秦瀚的话,一定会怜悯地用过来人的语气说:“瞧瞧,这也是一个被女魔头迷昏了头的倒霉蛋。”
“我有时觉得你冷酷绝情,六亲不认。有时又觉得你或许没有那么绝情。你被阎朝带入修真界,他堕魔后,你也跟他一同堕魔,这足见你心里是有感情的,最起码你在乎你师尊。”秦瀚慢慢道。
“成忆几次三番去追你,你也未对他痛下杀手。四宗围杀你时,别的宗门的修士你杀了不少,玄宗陨落的化神修士却是最少的……师妹,你当真无情吗?”
赵冽摇头:“我怎会无情?我修的又不是无情道。人皆有情,魔头亦有情。只不过我的‘有情’和师兄所期望的‘有情’有不小的差别罢了。”
“好,你有情。”秦瀚微微抬头,死死地盯着赵冽的双眸问道,“假如你当真还顾念一丝丝的旧情,那就告诉我你为何堕魔。”
这是始终困扰着秦瀚的一个疑问,他反复思索,始终找不出答案,赵冽也没有告诉过他答案。
“我早就告诉过你原因了,师兄,是你自己没想明白。”赵冽缓声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飞升。”
她与秦瀚对视,对他微微一笑。
镇魔狱五百年,赵冽的意志并没有被磋磨。她的眼眸一如既往地明亮,其内名为野心的火焰熊熊燃烧。
“这就是我们的不同了,师兄可以为了情义放弃大道,但我就是为了攀登大道才选了这一条路。”
“哪怕举世为敌?”秦瀚道。
“我已经举世为敌。”赵冽回应,“我不悔,无惧。”
秦瀚像是被她的眼神和话语刺痛了,他偏过头,避开赵冽的目光。
他们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这样多的话了。
这次他们没有刀剑相向,可赵冽的话语似乎比刀剑更加锋利,能将人刺得遍体鳞伤。
秦瀚心中唯剩下苦涩。
他疲惫地起身。
“你要离开了吗,师兄?”赵冽惋惜道,“我以为你会多陪我一会儿,镇魔狱实在太安静了,我几十年都不一定能跟人说上一句话。”
秦瀚看了她一眼,并不应答。
赵冽见状突然起了玩心。
她想看看如果她刺激一下秦瀚,他会做出什么事。
“师兄,你为何不杀我?”她开口。
秦瀚身体骤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