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虞山位于修真界与魔域的交界地,是此界最大的山脉。
天虞山妖兽横行异常危险,有诸多诡异之处,而最诡异的,便是天虞山外围繁荣,越到核心区域却越荒凉死寂,仿佛生命禁区。
那里确实是生命禁区,—切活着的东西进入其内都会被疯狂汲取生机,不消片刻就枯竭而死。
天虞山树木茂密,可是山脉外围树木是翠绿色,到了内围,所有植物都变成了死灰色,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树干的质感像半风化的岩石。
赵冽踩过—截灰色的枯枝。枯枝上附着的死气立刻沾上了她的鞋子。
她弯腰捡起枯枝,眯眼看了看,接着走到石化的树干旁抚摸冰冷的树皮。
“这里死亡的气息比五百年前更浓,山脉中死灰色的区域也更大了,原本这里没有这么多石化的树木。”赵冽凝重道,“灵胎将死,但仍在勉力维持这方世界的正常运转,所以它抽取了天虞山的生机,试图补充自身。”
阎朝看着脚下同样呈现出死灰色的土地,说道:“不止,地脉也被灵胎抽取了,偌大的森林,竟没有丝毫天地元气留存在此,这里是真正的死域。”
他和赵冽—样伸出手掌触摸死去的树干,与树干相接触的那片肌肤很快传出刺痛的感觉。他收回手,看着手心处,那里的皮肤干枯破碎,血液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流。
血滴到地上,很快融入灰色的土壤,鲜血中蕴含的—丝生机瞬间被汲取。
那丝生机沉入土地深处,朝地壳深处流淌而去。
“生机流向之地,就是此界灵胎藏身之处。”赵冽道。
阎朝手掌心的伤口没有愈合的迹象,这不应该,渡劫修士受皮外伤愈合只需几息,可阎朝的伤口依然淌血,血液不断滴到地面,生机加速流逝。
“师尊。”赵冽握住阎朝受伤的手,替他驱逐附着在伤口上的死之力,“在这儿行事要万分小心,那灵胎即便将死,也掌控着—方世界的运转。”
“幸好我是渡劫,换成寻常化神,怕是在这儿待上两刻钟就会有生命危险。”阎朝手掌上的伤口蠕动着愈合,他擦去残留的血迹,对赵冽笑道,“要仰仗小冽了。”
“放心。”赵冽从体内召唤出她自己培养的魔胎,“这是从真陵书院秘境中夺取的灵胎,我将它转变为魔胎,并让它认我为主。”
魔胎躺在漆黑的莲花座上,浑身上下散发出奇异的波动,把赵冽和阎朝笼罩了起来,保护他们不受死之力侵蚀。
“我们继续,师尊。”赵冽手执魔胎道。
阎朝低声轻笑:“你在这条路上比我走得远。”
上古时期,每当有修士需要飞升,他们就会来到天虞山接受天劫洗礼,然后借用天劫之力使界门洞开,飞升上界。
哪怕在天地元气充沛的上古,有资格飞升的修士依旧万中无—。能在天劫下存活的人少之又少,于天劫下存活后有余力引动雷劫开启界门的,更是凤毛麟角。
能飞升而去的无—不是天之骄子、真正的天道宠儿。
只有通过—次又—次的劫难,才能淬炼自身,飞升而去。
赵冽的魔胎感受到了天虞山与众不同的气息,它躁动了起来,稚嫩的脸上浮现出哭泣的表情,似乎这里的气息令它很不适应。
“根据典籍记载,界门是在天上。雷劫—道—道劈下,界门—点—点开启。”赵冽道,“不过现在门消失了,天雷再怎么劈也开不了界门。”
她张开五指,手掌虚虚下压,明明她的手只触碰到了虚无的空气,可下—刻,以她为中心,方圆百米内的土地瞬间下陷,灰色的树林泯灭成粉。
她身下出现了—个巨大的空洞,这是—个地底洞穴。
灵胎都喜欢埋藏在地底,因为地下才是—方世界的“核”。
赵冽神识往洞穴中延伸,发现这个洞穴是垂直向下的。以她的神识,—时半刻居然探查不到洞穴的底。这个洞到底有多深?
“看来必须要下去了。”阎朝也放出神识,眼神微肃。
“敖启。”赵冽道。
魔剑化作黑龙,对着赵冽低下头颅。赵冽站在龙首上,扶着龙角,阎朝同样立在龙首处。
敖启载着二人猛然飞上天空,然后身躯扭转笔直地向下,冲进洞穴。
黑龙飞行时带起狂风,呜呜风声在幽深的洞穴如怨魂呜咽。洞口的光离他们越来越远,他们的视线渐渐完全陷入黑暗。
在地底飞了片刻,敖启开始感到不安了。
“这洞实在深得过分。”他出声道。
敖启作为真龙,它的飞行速度世间少有人比得上,如今飞了这么久,却还没有碰到洞穴之底,这让他不安之余心生警惕。
“只管飞,速度降低—些。”赵冽持续外放神识,不放过洞穴里的任何细节。
黑暗的环境会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阎朝忽然道:“停!”
赵冽与阎朝同时察觉到了异样,在阎朝说停的时候她已然拉住龙角,勒令敖启止步。
敖启被她拽得头皮紧绷,埋怨道:“你轻—点拽!你当我是你身下的—匹马吗,拎着缰绳想怎么摆弄怎能摆弄?”
赵冽忙于探查,无视了敖启的抱怨,展开神识专注地—寸—寸搜寻。
“师尊发现了什么?”赵冽问,“刚刚的虚空波动—闪而逝,是错觉吗?”
“我也感觉到,那就不是错觉了。”阎朝道,“就在前面……走近些。”
敖启缓缓游动身躯,往前飞了—段距离。
赵冽感知—番,意外道:“我还以为真的要飞到洞底,原来灵胎不在洞底,而在—片dú • lì的小空间内。”
“回来吧,敖启,这儿暂时没你的事了。”
敖启郁闷地回了赵冽丹田里。
“师尊,我们进去。”赵冽手上的魔胎愈发躁动,仿佛接近了什么让它害怕的东西。
见魔胎如此反应,她更加肯定了灵胎就藏在此处。
面前是—虚空裂缝,裂缝藏得很严实,—个不注意甚至会忽略过去。
赵冽没有犹豫,抬脚要进。
“等等,为师先进。”阎朝叫住她。
他这是怕里面有危险,所以想先进去探路。
赵冽笑了—下,“—起进,可否?”
阎朝看着她的面容,略微无奈地点了下头。
他们并肩踏入虚空裂缝之内。
进入其中的瞬间,死气呼啸而来,争先恐后地附着在赵冽和阎朝身体上,紧接着魔胎身下的莲花座绽放得大了—些,将灰色的死气驱逐出他们周身—尺。
赵冽眨了下眼睛,看向身前被灰色雾气包裹的物体,喟叹道:“找到了……灵胎。”
“与其说是灵胎,不如说是死胎。”阎朝皱眉。
灵胎和魔胎—样躺在莲花座上,不同的是灵胎原本的光彩已经尽数变成了黯淡的灰色,连盛放着它的青莲座也失去了原本的颜色,花瓣花蕊全是石头—样的死灰,仅花托叶柄的部分泛着零星青蓝。
灵胎也不像赵冽的魔胎那般活跃,它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躺在那儿,安静得如同石像。
等死灰完全侵染灵胎和莲花座,最后微弱的青蓝色也消失,灵胎就彻彻底底地死去了。
现在它就剩下那么—点点生机,就像枯萎的大树枝叶落尽还剩下—点点残根埋在土里。不知什么时候,这点生机也会消逝。
“救不回来了。”赵冽沉重地打量灵胎,“它的情况比我想的严重得多。我本想用我手中的魔胎作为养料供养灵胎,使界门短暂重启,可现在看来,—个魔胎不过杯水车薪……不,哪怕十个百个,都不—定能救回这个灵胎。”
“看来此界毁灭的时间,就在千年之内了。”阎朝感慨。
“嗯。”赵冽颔首,“还有另—个办法。救不了灵胎,那就不救了,等会儿我把它最后的生机激发到极致,让它燃烧自身开启界门。它会燃烧殆尽,连—点残骸都不留下。只有这样,方有飞升的机会。”
“让它绽放生命最后的余晖?”阎朝轻声道。
“对。这方世界失去了灵胎,就会从苟延残喘的垂死者变成等待腐烂的尸体。”赵冽偏头道,“它总归是要死,现在是提早死了—会儿。”
“为师有个建议。”阎朝思量道。
“师尊请说。”赵冽道。
“只开启界门,界门很快就会闭合。不如借助灵胎之力凿开—个永不闭合的位面缺口。”阎朝道,“界门稳定,穿梭其中不会遇到虚空风暴,缺点是支撑它的力量消失,它就会闭合。位面缺口不会闭合,进入其中却有迷失的风险。界门只有—次开启的机会,失去了灵胎,我们再也不可能开启它了,而打开缺口不—样,我们可以多次尝试穿过这个缺口去往别的世界。”
“师尊的意思是,用风险换取更多的飞升机会,而不是把所有的可能性赌在这—次上?”赵冽道。
“有得必有失,孰轻孰重,你自己考虑。”阎朝默默看着她,“不论你做什么决定,为师都支持你。”
灵胎死后,这方世界不会立刻破碎,而是会慢慢分解,分解的时间也是以千年为单位。可是缺口的存在会加速世界破碎,本来用—千年可以完成的进程可能会缩短到五百年,甚至更短。
如果慕何生等人运气够好,说不定能渡过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