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了——”
“阁老,现在怎么办?”
迎着他们的视线,陈阁老一时有些懊悔,不该自作聪明拉出废后马氏当挡箭牌,这倒还不如任由皇帝简单粗暴的把人打杀了。
不对,陈阁老如今再看这件事,只觉得处处都有瑞山王的影子,是那迅速传播的谣言,还有附和他提议的朝臣,亦或者是在重重看守之中,却依旧得到大皇子消息的皇后。
在今日之前,就连陈阁老都不知道青州马勋居然带着大皇子投奔瑞山王了!
很快,城墙之下的无灵者们躁动起来:
“当初勾结蛮族的竟是皇帝!”
“焚血是真的,屠杀骨肉也是真的!”
“他不是皇帝,他是魔鬼!”
眼看无灵者们四散逃窜,陈阁老厉声喝道:“快,快拦住他们。”
不能让废后马氏将这谣言落实,这是陈阁老如今唯一的想法。
侍卫一动,立刻有人大喊起来:“他们想shā • rén灭口,快逃!”
场面越发混乱,陈阁老站在城头之上,能看见蔓延的血色和惊慌的人群,更知道即使拦住了这些人,今日这场闹剧只怕也无法善了。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嗤笑。
“真是个废物,这般小事都处理不好。”
一个冰冷,如同毒蛇一般的声音响起,陈阁老猛然回头,却见一袭红衣的三皇子缓步而来。
作为两朝元老,陈阁老对这位一度十分受宠,几乎能够与当时的太子争夺皇位的皇子,自然是熟悉无比的。
但正因为熟悉,这一刻他迅速的察觉眼前之人看似三皇子,却并不是三皇子。
蓦然,三皇子的眼睛从他身上掠过,冰冷而无情。
陈阁老下意识的避开他视线,心底一阵动摇,再抬头,却只瞧见那红色的背影。
“君门羽林万猛士,恶若哮虎子所监。①”
陈阁老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只见城墙之下,那些犯上作乱围坐在宫门口的无灵者们,忽然受到一股无形之力的牵扯。
灵师与无灵者的区别,在这一刻彰显斐然。
他们拼命挣扎,在秦祗的眼底却宛如蝼蚁,弹指刹那,便能收取所有人的性命,一个也无法逃脱,所有的一切终结在那惊恐睁大的眼底。
一切结束之后,才有侍卫颤颤巍巍的上前检查,颤抖着禀告:“都,都死了。”
那惨烈的死状,看得侍卫也心惊胆战,不敢多看城墙上那红衣男人一眼。
陈阁老这才意识到来的人是谁,连忙行礼。
谁知还未等他弯腰,便听见一道冰冷的声音:“阁老莫非是活得太久,多了这些心慈手软的坏毛病。”
陈阁老只觉得浑身冰冷,明明是三皇子的面孔和声音,但这身红衣,这句话,这说话的腔调,却让他想起先王未死时见过的那个人。
陈阁老强忍住不露出丝毫异样:“老臣参见院长,老臣无能,劳烦院长出面……”
秦祗却冷笑打断他的话:“本尊不喜欢听废话。”
“去把烂摊子收拾了,要怎么做不需要本尊告诉你吧?”
在皇帝面前游刃有余,甚至还能牵着皇帝鼻子走的陈阁老,这时候毫无招架之力,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陈阁老甚至躬身在那里,不敢随意抬头。
秦祗从他身边走过,忽然停了下来,嗤笑道:“阁老,本尊是谁,你心中有数就好。”
一直到秦祗扬长而去,陈阁老才敢擦去额头冷汗,眼神复杂沉凝。
陈侍郎匆匆赶来的时候,便瞧见宫门口被血洗的场景,遍地都是尸体。
他吓了一大跳,再见亲爹脸色蜡黄的模样,连忙搀扶住他:“爹,这是发生了什么?”
陈阁老却没心思与他细说,只摇了摇头,口中喃喃说道:“竟然是他,他居然还活着。”
陈侍郎忙追问:“谁还活着?”
陈阁老却不肯再提,甚至回家之后对亲儿子道:“以后不可再与宫中贵妃联系。”
陈侍郎不明所以,皱眉问道:“爹,贵妃有孕,正是需要陈家支持的时候,为何不能与她联系?”
“再者,陛下不是私下与您承诺,只要贵妃诞育龙子,便要封她为后,封陈家的外孙为太子?难道爹是怕陛下因为今日之事迁怒?”
陈阁老却是一巴掌下去,低喝道:“闭嘴,你若是不想陈家步马家后尘,就断了这念头。”
陈侍郎被这一巴掌打蒙了,瞧见亲爹难看的脸色,却也不敢在这当头再说什么。
他哪里知道陈阁老此时心底的恐惧和担忧。
皇帝是个疯子,他尚且还能想到让孙女生下龙嗣,取而代之,让陈家更上一层楼。
可皇灵院那人,却让陈阁老连反抗的念头都消失了。
当年先帝登基之时,他便已经知道皇灵院中那人是如何的存在。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那人早已命丧黄泉,谁知他竟然还活着。
怪不得,怪不得坟林坑杀能成功。
陈阁老眼底神色变幻,最后叹了口气:“如此看来,皇帝虽疯,有他护着,帝位倒是能保安然无恙。”
哀帝七年,瑞山王赵怀挟大皇子发难,谴皇室焚血禁术。
数千无灵者围坐宫门,请哀帝还民公道。
废后马氏于宫墙诉哀帝之罪,勾结蛮族,弑杀亲子,乃坠楼自绝。
皇灵祗现身,屠戮无灵者,封锁民怨。
史称——焚血之乱。
在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焚血之乱,此刻却草草结束。
秦祗的手段比皇帝更为血腥残酷,一瞬间抽走了无数人性命,将这场因谣言而起的dòng • luàn彻底终结。
随后,皇帝派出鹰犬,在民间大肆抓捕议论此事的灵师和无灵者,但凡被抓到把柄的都会下狱重罚,一时间人心惶惶,却无人再敢明面上反抗和议论。
皇帝还不满意,下令民间百姓相互揭发,否则亲友邻居有罪,便要株连十族,越发惹得京城内状况百出。
甚至还发生妇人在屋内私语几句,结果被邻居告发,一家人全部诛杀的事情。
京城原本是大周最为繁华鼎盛之地,如今却常有百姓想方设法的找办法离开京城,只为躲避朝廷鹰犬的欺压。
一首民谣传颂,更能体现哀帝末年的京城之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②
肆意滥杀,防民之口的害处,文武百官比谁都知道,但他们敢怒不敢言。
朝堂之上,龙椅之侧,竟公然摆上了另一张椅子,红衣男子坐在其上。
大周开朝时期,□□皇帝建立皇灵院,是为了让皇家更好更直接的掌管灵师,一直以来皇灵院院长出自皇室,但决不能干涉朝政。
老祖宗的规矩破了。
而胆敢提出异议的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被那身穿红衣的灵师拖下去,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至此,再无一人敢反对秦祗。
谁都能看出秦祗对皇帝毫无敬意,凌驾于皇权之上,偏偏皇帝不以为意,甚至看着满朝文武战战兢兢的模样沾沾自喜。
周帝脸颊透着奇异的红晕,连声说道:“陈阁老那老废物还说什么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同意朕铁血镇压,瞧瞧,瞧瞧,这些无灵者就是骨头贱,让他们见识朕的厉害,看他们还敢不敢妄议皇家大事。”
他并不觉得自己屠杀平民有什么不对,反倒是觉得方便了事。
秦祗在旁听着,淡淡说道:“皇帝今日手段,倒是有先祖之风。”
皇帝惊喜的看着他。
秦祗又说道:“当年你父王便是过于妇人之仁,这也不敢,那也不能,拖拖拉拉以至于养虎为患。”
先帝还活着的时候,皇灵院也是左右受制,先帝好面子,想要当一个仁慈的明君,若不是后来有求于皇灵院,他这幅身体都弄不来。
秦祗眯了眯眼睛,看着皇帝的眼神都慈爱了一些,蠢货好啊,蠢货才听话。
果然,他一提,皇帝便接着说:“对,若不是父王当年放任瑞山王母子回去,朕今日哪来这样的麻烦!”
一想到几次下手,瑞山王却能一一避开还活蹦乱跳的,皇帝也是咬牙切齿,怒道:“赵怀这小子实在可恨。”
“哼,他以为靠几句流言蜚语,靠那些无灵者就能扳倒朕,太天真了。”
“果然是长于妇人手的贱种,只会这些下作手段。”
皇帝喋喋不休的咒骂让秦祗觉得无聊和厌烦,他索性起身道:“皇帝,不听话的大臣本尊可以帮你调)(教,但本尊可没耐心一直帮你收拾烂摊子。”
皇帝忙道:“朕已经下令让各地指挥使进京……这次,他们只能答应。”
秦祗大约知道他做了什么,点了点头,一甩袖子直接走了。
皇帝在他面前不敢反抗,人一走,倒是将身边伺候的太监打了个半死出气。
而此刻,调令三军的号令从京城快马加鞭而出。
曹错带着自己的亲信部队赶赴淮北之后,就直接停留在淮北不走了,淮北是他的家乡,即使明眼人都知道差错在做什么,但他有兵在手,淮北的父母官也得让他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