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之辽阔与天之高相比,不同之处在于天高无极令人望而却步,海深无底却就在眼前,如一口神秘的古井,虽然黑暗中的未知令人心悸,但也难忍进去一探究竟的冲动。
巨型的大福船蹲坐在海中,却如一片飘零之叶,苏异站在船头环顾四周,穷尽眼力也看不到半片陆地,若不是还有船上的同乘之人,便会令人觉得像被这个世界遗弃了一般。
他曾见识过大宋之辽阔,现在也见识了天下之辽阔,天高地大海无边,心境上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只是这回他主动将眼界放远了些,不敢对天下真正的辽阔妄下定论,或许自己心中的天下,也只是眼里看到而天下而已。
抛开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若只是单纯欣赏海的壮阔,又能令人心旷神怡。
苏异心中不禁连道了三个“难怪”。
难怪久居深宅的媗儿要憧憬到那海边看上一眼。
难怪只在书上游过列海的殷楚楚,也向往着走遍诸国海岸。
难怪来自大山的芷鸢,只听说书人讲过一段“云海志”,便对那故事里所描述的远海美景念念不忘…
大福船速度很快,不日便靠岸在大宋国的留泉港,稍作补给。
所谓近乡情怯,苏异也怯,但他怯的是担心万一岸上有狗鼻子灵敏的朝天阁人寻味而来,没得徒增麻烦。
他不下船,却是在大船重新起航前等来了几位老相识。
只见那几人抬着箱子,在船工的催促下匆忙上船,去的却是下等杂役所待的底舱。
苏异知道他们始终会到甲板上来,便留在船头处等着。
大船接着驶离留泉港,没过多久,果见那些人上了甲板,一通吆喝招来船客之后,便开始表演起“火把戏”来。
苏异又是从头看到尾,没有出声,他触景生情,想道也不知那位外冷内热的曦仙子,如今可还安好。
直到“火把戏”结束,船客散去,甲板上只剩三两人影,立在船头的苏异便显得尤为突兀。
演完喷火的大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来,目光落在他身上,便是一怔。
只见苏异朝那大汉走去,一边笑道:“郝大哥,还记得兄弟吗?”
郝三友很快便咧开了嘴,大笑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迎着苏异走去,给他来了个拥抱,叹道:“有缘,有缘呐!”
郝三友又在苏异背上重重拍了两下,才将他放开,难掩兴奋道:“走!大哥请你吃酒去!”
苏异虽早能料到郝三友的热情,但也是感动不已,只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除开马嘴之外,余下之人都是不着痕迹地躲远了去,更别提上来搭话。
郝三友却是将那些伙计留在甲板上收拾家伙,自顾拖着苏异到底舱找酒去了。
又是熟悉的烧刀子,郝三友不改当年,随手开出一坛丢给苏异,说道:“我的那些弟兄们…”
他话未说完,便听苏异抢道:“能理解。”
郝三友点点头,还是补了一句,道:“他们都是要养家糊口的人。”
苏异当然能理解,那些人畏惧自己的身份,又或是像见了鬼一样,都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在大宋国,自己是个已经伏了法的凶犯。
“说说你吧…”郝三友又接着道:“一年前听说你惹了大事,被朝天阁的人诛杀,想想你我实属投缘,老哥我还偷偷抹眼泪,在山里给你立了个坟,打算年年给你捎壶酒去呢…”
“却没想到你这小子还活得好好的。”郝三友用力拍了一下苏异的肩膀,摇头失笑道:“白叫人担心…不过,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