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楚留香从水中走上岸边的时候,他仍是从容不迫的。
他抖落袖上的水珠,就好像一位尊贵的王子在轻震衣襟上的珍珠。
这种渗入骨子里的优雅,又混合了天然的率真,使得他身上散发出一种独特而奇异的气质。
叉着腰的陆小凤在瞅他,瞅遍全身上下,少看一眼都是吃亏。
看全了皮,看清了骨,最后看到了阿楚的笑。
楚留香在轻笑。
“我上来了,该你说了。”
陆小凤伸手去挤自己衣服上的水,一边挤一边说:“我想你应该知道,就算是带着人|皮面具,有些东西你也是无法改变的。”
楚留香:“比如身材?”
陆小凤:“改变身材可以用缩骨功,但是一个人的脸却很难变。”
楚留香禁不止笑:“面具是戴在人脸上的,你居然说脸很难变?”
陆小凤点点头:“你可以在脸上画上阴影,涂上粉末,让皮肤变得粗糙不堪,但难道你能改变脸型?还是你能改变你的双眼?”
说完他径直看向楚留香的眼,仿佛在那里瞧见了海外的一座城。
楚留香忽然停止了言语,只是伸手摸向自己的鼻子。
而陆小凤同样没有了言语,仿佛应和着楚留香的风度,他也在抖落身上的水。
可是这湿了的衣服揉来搓去,一时半会也干不了,若用内力蒸干,又显得十分不值,他干脆把外袍脱了下来,只剩下一层薄薄的中衣,驯服地贴着那一身矫健轻盈的肉。
然后楚留香也学了他,把最外层的一层外袍脱了下来,只穿着中衣,舒舒服服地坐在了陆小凤不远处。
这种距离之下,一切都可以发生得很快。
比如一双手指可以很快地点到肋下的穴道,一只手掌可以很快切到后脖颈的脉管,又或者某个人可以在一瞬间投入大海,重归水的怀抱。
但又有谁真正在乎这些?
楚留香平平静静地看着陆小凤:“你认出了我的眼睛?”
陆小凤叹了口气:“或许连你也没有注意到,你的眼睛在某些角度下,几乎与叶孤城的一模一样。”
楚留香笑道:“这又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陆小凤道:“第一次我没看出来,后来用心想交你这个朋友,我就看出来了。”
楚留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你莫要告诉我,你认为我是叶孤城?”
陆小凤苦笑道:“我倒是想这么认为,可你的眼神却与他恰恰相反,我又怎能把两个相反的人认作是同一个人?”
风度可以作伪,笑容能够藏匿心事。
可阿楚这个人,眼里常有一种摸不透又道不明的风情,使陆小凤可以肯定他是个心藏鲜花、处处留香的骚客。
这种人可以惬意人生,也可以悠闲懒散,也能是叶孤城从小失掉了的那份柔情与宽怀,他是白云城主绝不会拥有的,对生命的热爱。
一个叶孤城的反面,又怎会是shā • rén的剑手?
楚留香的目光充满了愉悦与好奇:“我不是叶孤城,又会是谁?”
他相信以陆小凤的洞察力、推断力,一定会给出个极有意思的答案。
陆小凤宛然一笑:“你的眼睛与叶孤城相似,或许是巧合,但当时出事的时候你也在现场,这就说明了你与他相熟,得他信任,你或许还与他有着上下属的关系,或是血缘上的联系。”
楚留香摸着鼻子的手一停,仿佛忽然觉得这鼻子摸得不香了。
陆小凤振振有词道:“在摸上你的手之前,我本来也只是猜测。可在摸过之后,我才确定你是练剑之人。所以我有七分把握,你就是那个被他指点过剑术的武当派翘楚,叶孤城的远房堂弟——叶孤鸿!”
楚留香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知是否错觉,陆小凤在他眼里不仅看见了失望,还看见了一种难得的困惑。
这又有什么值得困惑的?
难道他竟猜错了?
江湖传说叶孤鸿是叶孤城的远房堂弟,那么他与叶孤城的眼睛脸型相似,也说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