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宪轸带她出了吉味居后已是夜晚,夜里人少,两个人沿着黄浦江慢慢地往回走。
“刘秘书,我真的没想到......”
涌星有些不好意思地率先开口。刘宪轸也是微微一笑,挥手示意她不必介怀。
他言简意赅道,“今天约你来吉味居是没办法的事,明天他们就会离开。以后我就是你的上级,组织上的任何事情你只能跟我单线联系。”
“组织上的一切任务与安排,都会由我来交代给你,可以么,陈同志?”
涌星点点头,急切问道,“沪市的同.志们还好么?茶叶行的......其他同志呢?”
刘宪轸有些奇怪,“听你的意思,你是已经知道茶叶行的王同.志遇害了?”
涌星点点头,将自己那日重返福熙路的所见所闻告诉了他。
说到茶叶行,刘宪轸字里行间满是痛惜,“如今日本人视我们为头号敌人,他们也是下了大力气来围剿我们。茶叶行的同志们......全部遇难了。”
他这话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涌星和他并肩走在黄浦江边,江风从另一边吹过,吹起她围在脖子上绯红的丝巾。江边的路灯在黑夜里散发着昏黄孤独的光。
“......不幸中的万幸,租界警务处的行踪被我们的同.志先一步窃取了,王同.志起码没有落到宪兵队的手里,没有受他们的折磨。”
刘宪轸的声音里掺杂着努力积极的奋进,也不知道说出来是为了鼓励涌星还是安慰他自己。
涌星长呼了口气,“我今日在翻译科多留了一会儿,结果看到了有日本兵进了翻译科。”
刘宪轸点点头,“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根据76号出来的新文件,沪江商会又替日本人送了军火来沪,预计一个月内就会到港。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日本人之前,销毁这批军火。”
涌星点点头,“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刘宪轸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到这个沪江商会,他们替日本人做事不是一次了,之前为了自己的财路更是捐了十架直升机给了日军。组织早就想解决掉此人,只可惜商会会长章鼎此人十分狡诈多端,从不在人多的时候露面。近些年又声称身子不适,商会的事都交给了手下的人搭理。”
“而他的一双儿女近期都已回国,他的大儿子名叫章崇茴,如今在万国储蓄会做事,性格温吞随和。女儿叫林洵,随母姓,学了一身洋人习气,专爱男子装扮示人。而这个章崇茴,就是我们的目标对象。”
涌星惊讶。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在刚刚,她亲手丢掉了线索人物的联系方式?
“你确定是章崇茴?立早章,崇敬的崇,茴香的茴?”
刘宪轸也被她这幅瞪圆眼睛的惊讶模样逗笑了,“对啊,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嗨,你怎么不早说呢。”
涌星嗔怪地瞪了刘宪轸一眼,将方才在电车上发生的事告诉了刘宪轸。刘宪轸闻言也觉得十分惊讶,一时间也笑了起来。
涌星也是哭笑不得,暗自后悔起丢到他名片的事来。而刘宪轸安慰道,“这额外的缘分不要也罢,宋青青你应该已经认识了吧?她是大丰商行的会长,大丰商行同沪江商会是世交,她同那章崇茴是旧相识了,并不是毫无办法的。”
涌星无奈,“事已至此,的确从宋青青入手最节省时间了。我回去后再想想法子,说不定还有其他办法。”
刘宪轸望着她头痛的模样开玩笑,“怎么?跟宋青青不对头?”
涌星摇摇头,“不是,只是她太热情,我实在没精力招架了。”
“嗨,青青就是那个样子的,大概她也跟你说了不少我的坏话了。”
涌星笑了,她玩味地看了刘宪轸一眼,“怎么?难道大丰商行的千金也曾拜倒在刘秘书的西装裤下?”
刘宪轸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你就别打趣我了,这都是工作需要。再说了,我欺骗谁的感情可都没敢欺负她的啊。”
两个人笑着聊着往涌星的住处走去。
“我是王光忱的秘书,住处是政府安排的,那里都是日伪的眼线,以后你不要来找我。如果有事,就让我到你的住处去找你。”
涌星告诉他自己住在梧桐弄里,刘宪轸眉头微皱,“那里倒是安全,可是人多眼杂,反而不好行事了。”
马路上早已没了行人,只有一个瞎了眼的老太太在街上买花。涌星走上前去,发现竟然有白棉盆栽。
涌星的思绪一下被拉回了十年前,十年前的时候好像沪市满满巷都种满了白棉。那时真是徐敬棠缠她缠的没办法的时候。终于在他再一次在校门口堵她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了,气急败坏地问他究竟怎么才能滚。
结果面前的小捕快显然是脸皮赛城墙,只当看不见她的气恼,笑嘻嘻地如同变戏法似的从背后变出一束白棉来送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