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陈玄秋来说,在沪市的生活同在北平的日子无异。
经过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之后,涌星算是对陈玄秋有了大体地了解,她惊奇地发现陈玄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更厉害些。一开始她以为陈玄秋只是朋友很多,后来她才发现陈玄秋是个十分受人爱戴的人。他的学识是举国公认。
黄妈曾偷偷跟她说过,陈先生的文章可是连政府首长都要看的。
他只有三十多岁,带着金丝眼镜的脸没有一丝皱纹,可是所有登门拜访的人无论老幼,都会十分尊敬地称他一声“陈先生”。他们喊得也是“先生”,可是却又和涌星不一样。他们喊,是朋友是师生,而轮到涌星口中,却仅仅是仆人的本分。
涌星也很想叫他“陈先生”,于是一到沪市之后就积极投身到改变文盲身份的行动中。按理说,她这样上进的态度是值得称赞的,陈先生听了必定也是高兴的。可涌星却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她这样别扭连黄妈都看出来了,黄妈不止一次地戳着她的脑袋骂道,“不长进的小东西,欺软怕硬,就会跟我这个老妈子较劲儿,怎么一见真主子就蔫儿了?”
面对黄妈,涌星当然不怕啦,当即就怼回去,“黄妈您真是自己轻贱自己,先生说了,皇帝早下台了,而我们终将迎来一个不分主仆的新时代!”
每到这时候黄妈就会呸一声,“得了吧,我只要拿一天工钱,就是陈家的仆人,才不像你呢!也不知道先生什么眼神,小白眼狼也敢带回家来。”
涌星对此十分表示不满。要是在整个陈公馆里,也只有黄妈敢自称自己是这个家的仆人了。陈玄秋终日日理万机,家里的钱财都是交给黄妈管理。陈玄秋满脑子的家国天下,只要回来有口饭吃就是万事大吉了,但黄妈还是每天都会把记好的账递到陈玄秋的眼前看。
“好了好了,我的好黄妈,就当我看过了,行不行?”
每当这时候,陈玄秋就会扶着黄妈的肩膀笑眯眯地把她推出去。
而这个时候,黄妈也会一脸受用地收起账本,“喏,你看过了哦。”
涌星觉得这个家什么话都叫黄妈说了。黄妈甚至还管到她主子陈玄秋的头上来了——陈玄秋的朋友众多,其中又是学生居多。学生们没工作又正是长大的时候,陈玄秋少不得要留他们在府上吃饭,黄妈乐意给陈玄秋花钱,可不乐意给这帮“讨债鬼”出钱。
于是每次都提前问陈玄秋明日有没有人拜访,要是有,就提前一天烧一大锅饭,等到第二天陈玄秋的学生们登门后,就一人盛上一大碗饭,桌上也都是昨天没吃完的剩菜,还要暗自使眼色叫陈玄秋少吃点,等着晚上加餐。
她本以为这样那些学生们就不来了,可谁知道,学生们都是半大小子,正是长身体的年龄,什么到他们嘴里只要有点盐味那就是绝世美味,一行人闷头就吃,吃饱了还笑嘻嘻地齐夸黄妈手艺好。
黄妈被夸得受宠若惊,又因为陈玄秋非要跟学生们共进退一起吃剩菜,黄妈觉得不是办法,最后只得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剩菜和新做的菜参半,新炒的就放在陈玄秋的眼前。黄妈不信那帮穷小子还敢夹先生面前的菜。
但私底下黄妈还是忍不住对涌星吐槽道,“我的乖乖,看他们吃起来吭哧吭哧的,我看把他们关到猪圈里,猪也抢不过他们。”
黄妈这话不光对涌星说,不高兴了当着陈玄秋的面也要说,眼看真气急了陈玄秋还得赔不是。
涌星可做不到这样,她可怕极了。
白天的陈玄秋被太多的人需要,只有夕阳落下繁星四起之时,涌星才能短暂地感觉到他的身边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