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泽奈奈沉默地坐在餐桌前用餐。
宫泽秀中诸事繁忙,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同自己的女儿坐在一张饭桌上用餐。若是往日,宫泽奈奈必定十分在意这次和父亲的相聚,即使畏惧这位严肃的父亲,但餐桌上仍会妙语连珠逗他开怀。
然而今天她却罕见得闷头吃饭。宫泽秀中直言询问,宫泽奈奈被点名后有些紧张,可忽然又像是升起了无限的勇气似的,“父亲,我想以后您不要再帮我在徐君面前美颜了。”
“为什么?之前不是很开心这样么?”宫泽秀中呷了口酒,宫泽奈奈笑笑,“没什么,长大了,就不喜欢了。”
“奈奈酱。”
宫泽秀中话音未落,宫泽奈奈就是身子一抖——她太熟悉宫泽秀中的语气了,很显然,宫泽秀中也很了解她,所以一眼就识破了她的谎言并且表示出不悦。
“父亲......”宫泽奈奈满脸祈求得望着自己的父亲,然而宫泽秀中仍然寸步不让。宫泽奈奈羞涩地几欲哭泣,却又明白若是落了泪只怕更惹恼他,只能道,“徐君似乎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士了。”
“哦?”宫泽秀中挑眉,他自诩跟徐敬棠也算是关系亲密,可是却从没有发现这些。不过宫泽秀中本就不在意这些,他只知道徐敬棠这人臭毛病多,标准高,即使去八兵卫寻乐多次也未曾找女人来陪。他之前只以为他是嫌花柳巷里的女人脏,并未多想。
宫泽奈奈点了点头,“是我科室的涌星小姐,他们似乎很早就认识了。所以我想我不该去破坏他们。”
宫泽秀中皱眉,他极不喜女儿这幅唯唯诺诺的模样,“认识的久了又算什么?奈奈酱,父亲很不喜欢听你这些不思进取的话。管别人做什么?你要问问你自己喜不喜欢,自己看上的东西,就是得不到,也不能拱手让人?懂么?”
宫泽奈奈闻言却是罕见地露出一丝嫌恶来,“父亲,感情又不是掠取。我们已经在这里发动一场战争了,难道还要让我也发动一场爱情战争么?”
这还是宫泽奈奈第一次直白地忤逆他,更可况说的还是这么大逆不道的话。然而宫泽秀中只是瞪了她一眼,警告了她一番不许再说这种话后便不再揪着不放了。这其实很正常,毕竟宫泽秀中本质并非一个信仰坚定的军人,日本想要在东亚建立怎样一个国家他根本不在意,中国对他来说是一片尚未开发的沃土,沃土地下埋满了等待挖掘的真金白银。
战争对于这世上的多数人来说就是丧心病狂的后妈,但很显眼在宫泽秀中的眼中却成了个手脚麻利的亲妈,帮他赚了个盆满钵满,实现多年野心。他只知道自己躺在了金山银山里却忘了掰开这些银元大洋看看里面淌出的源源不断的血泪。
“奈奈酱,”宫泽秀中不满,“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从小到大,他就会用这句话来压她。不过这方法很有用,起码在今天之前对于宫泽奈奈来说都如同紧箍咒一般的存在。可宫泽奈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爱情可以给人勇气么?她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对徐敬棠究竟算不算的上是......爱情?
她今天站在门外,看到门里的徐敬棠,那样蹲在涌星的面前,一双眼睛望着她,又黑又亮,满是即将破碎的渴望。这眼光她见过,那是宫泽秀中出兵中国的时候,她床榻上的母亲也是这样的眼神望着他。
那时候母亲已经病入膏肓,汤姆医生说最多也不过一个月的光景。即使母亲从不忤逆父亲的想法,无论宫泽秀中决定做什么她都是他忠实的追随者。
可是明明不是这样的,宫泽奈奈明明看到了,母亲说她会做他永不动摇的温暖港湾时眼里的期待,那期待薄如纸片,明知如愿渺茫可偏偏生生不息。
果然后来宫泽秀中还是坦然地走了,带着自以为的理解离开。而母亲去在他离开后的第七天忽然病情恶化,悄然离世。母亲的葬礼又浩大又凄凉,来的人很多,可她最期待的那个人怜她的死讯还未收到。
母亲葬礼的时候,宫泽奈奈才发现自己可以这样恨一个人。可当她被接到沪市时,站在甲板上的时候看到码头上瘦脱了相的宫泽秀中忽然又一瞬间原谅了他。
虽说男人和女人都是人类,可是宫泽奈奈忍不住地觉得,男人和女人完全是两个不同的物种。
男人是一种比女人更趋向于原始的动物。这种原始的本性,给了他们勇往直前的勇气,却忘了告知他们代价的意义。
而又是这种本性让他们以为感情也是征服。
宫泽奈奈有些心烦,站了起来,罕见道,“父亲我有些累了,可能我还是更像母亲一些吧。真抱歉,让您失望了。”
这还是这对父女之间第一次意见相左,宫泽秀中惊讶地看着宫泽奈奈抱起猫来离开,却并没有再说什么,反而叫来近卫,命他去查查徐敬棠和陈涌星过去有什么联系,最近又是怎么搞上的。
第二天起来时宫泽奈奈望着桌上的父亲有些惊讶,宫泽秀中从没有和她一起吃过早点。宫泽奈奈已经习惯一觉醒来屋子里只有她和那只叫momo的黑猫了。父女两人都没有说什么,只一起吃了饭,便各自离开了。
一连好几日陈涌星都不曾来上班,听说是被扣押了。宫泽奈奈中间去看了她一起,说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她的。她相信陈涌星的人品,也相信她不可能做出偷盗的事来。然而涌星却表示她只需要帮她去梧桐弄找李太太拿几件换洗衣物来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