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包车一路跑到城郊,路况愈发颠簸起来。
甄鸣荃坐在车内,忽觉后脑勺一阵闷痛,闷哼一声这才悠悠转醒。
醒来却是当即吓了一大跳,只见自己被捆在一杂物间内,空气里满是家禽粪便的腥臭味,甄鸣荃没注意深吸了一大口,立马忍不住大口咳嗽起来。
“醒了?”
有男人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
“谁?!”
此刻四野昏暗,甄鸣荃环顾四望只听得到声音却看不到一个人,心下顿生恐惧,还不等那隐藏在黑暗里的人发声,便早已胆怯如惊弓之鸟,嘴上也不逞强,连忙道,“不知是那位大人有事召见,鄙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知无不言.......”
他这人一紧张就爱出汗,下意识地想要掏出手帕擦汗,这才又想起来自己已被五花大绑,只能任由那汗水如同蚂蚁过境一般顺着他的粉面留下,滴在蓝色的西裤上,烙下一滴滴深蓝色的印子。
“我是谁,不是你该打听的事,想要活命,就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
“好的好的,鄙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甄鸣荃嗓音轻颤,看样子已是害怕到了极点——他这个人本就跛脚,一向是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取胜。都怪他最近对出国的船票晕了头,不然也不会如此急功近利起来,竟然阴沟里翻船。
“听说你手里有重要的消息,但是已经买出去了。”
“这,您这话就未免笼统了。大人许是听到了什么消息,鄙人愚笨,还请稍微透露一下。”
“当然是关于法租界的了。”
“哦哦,您这么说我不就晓得了么。”甄鸣荃连忙道,死到临头了还不忘试探道,“难道大人是想从鄙人这买点什么?您放心,这消息我还未曾出手,您得到的消息应是假的,是我特意放出去的消息。您放心,您是头一个。”
“可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我怎么确定你的消息确凿?”
黑暗里神秘人又开口。
甄鸣荃连忙道,“您放心,这消息别说沪市,就是放眼全中国那都是独一份的。这是我从一法国议员手里买到的,而且他已在返程的路上遭遇了车祸,没人会知道了。”
甄鸣荃只顾着表忠心,又想要做成这笔生意,又道,“您放心,这绝对是爆炸新闻,但凡传出去,那是国际战场都得颤三颤的,绝不会吃亏。或者您不放心,不必给我钱财,只需给我一张去香港的船票,我便将这消息告诉您,您也不必担心我会说漏了嘴。”
“好啊。”
那神秘人笑了,“你说是爆炸新闻,倒不如我来猜猜,你看看我猜的对不对。”
没等甄鸣荃说话,就听见杂物间里传来声音,“你口中的爆炸新闻,就是法国即将投降的消息吧?”
甄鸣荃愣住。一时间额头汗如雨下,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大脑在此刻却是无法思考片刻,整个人如坠冰窟,浑身不自觉地战栗起来。
这一切都是不受控制的动作,是人在意识到自己死期将近时身体的动作。
事情已无回转余地,而他也再无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