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内。一排身穿黄色警服的宪兵走过。
送走了宋青青二人之后,林洵仍旧是默默推着受伤的身躯慢慢退回到草垛旁。她的背上布满了细密的新旧伤口,然而她几乎麻木了,就算有不少坚硬的草茬扎进她还未愈合的伤口里,她也几乎是感受不到了。
沉重的枷锁在石地上脱出刺耳低沉的声响,暂时将她微弱的□□掩盖。
林洵有些失神地仰躺在草垛上,望着天花板,一双眼像是挂了秤砣般沉重地一张一合。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她好像已经忘记自己第一次听到宋雁声的消息时那几近悲壮的心情了。
独自一人在后方历练的时候,不是没有惊险的时刻,可是好像心里总有一个地方是满的。可谁曾想从前线回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之后,她的心却像是被炸毁的断壁残垣,风从缝隙里吹来吹去,呼呼作响,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个满溢的地方了。
林洵思绪飞舞间,却听到托盘摔在地上的声音,有男人粗声粗气道,“开饭了!”
林洵连忙睁眼,她看着栏杆外那个低头放菜的厨子,忽然开口喊了一声,“施庆?”
她本是心里有些打鼓,然而那埋头添饭的男人显然背部一僵,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冲林洵点了点头。
不必在说些什么了,看来施庆对她们的了解要比林洵想象地多。林洵若无其事地端过自己的饭菜吃了起来,顺从地像是无事发生。
而施庆也挪着自己胖胖的身子往下一个窗口移动。
牢房里的饭菜仅可果腹,别说味道了,食材都是边角料拼凑的。林洵从前锦衣玉食惯了,哪里见过如此阵仗,但为了活下去还是一口口地逼着自己咽下去,同时又望着那个名叫“施庆”的胖厨子出神。
满脸的油汗,象征着厨师身份的白围裙上满是黄黄黑黑的油污,指甲长就不说了,还脏兮兮的,驼着背,怎么看怎么让人犯恶心。
这种人怎么会是她们的同志呢?
林洵真是要怀疑是不是陈涌星慌忙间传错了密码。
在后方的时候,虽然大家身上的衣物都很破旧,但是都在尽力保持着干净。林洵生活在他们中间,即使之前的生活经历完全不同,却从没有感到有半分不适。因为那些人的思想是领先她的,她几乎一直在学习,还常常觉得时间不够。
沪市的同志怎么还有这样的呢?
林洵有些奇怪,但思来想去,或许她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吧。如今她的身份变了,这座她打小生活的城市也变了,一切都还得慢慢适应。
其实对于施庆的身份,涌星也是昂刚刚从徐敬棠那里得知的。她本打算找机会专门去找一下林洵,却没想到宋雁声使起自己的妹妹来也是十分顺手,倒是给了她一个顺水推舟之便。
徐敬棠似乎对林洵有其他的打算,此番也只是让涌星透露出消息出来,宽慰她切勿轻举妄动。虽然不明徐敬棠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涌星仍打算在家等着将顺利传递消息的喜讯告诉他。
结果等来的不是徐敬棠,而是一提着礼盒的警卫员。
原来是沪市来了一位刚从香港回来的大人物,沪市名流们临时发起了一个晚会——徐敬棠一会儿还有会,特意找了个警卫员送来通知。
涌星接过礼盒,送走了警卫员之后,这才自个儿慢慢回到沙发上看了起来。
盒子里装着一件簇新舞裙,猩红的绸子布在灯光下映出流水般的光泽,裙摆绣有银线,像是夜空中的一颗颗星星带着璀璨尾巴从褶皱内流泻而下。
而裙子也暴露得厉害,涌星歪着头望着手中两条细细的肩带,以及面前这两片看起来刚吵过架的遮挡物,光是看看就实在是有些脸红。
谁让这件裙子这般光鲜明艳,夺人眼球。
陈涌星长这么大,从未有一日穿过这般招摇的裙子,也从未在任何人眼前这般照耀过。
涌星歪着头琢磨徐敬棠脑子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可实在是线索稀缺,最后还是没有想出来为什么。
这也是徐敬棠骨子里带出来的东西,不按套路出牌。
涌星将裙子随意地丢在沙发上,自己上楼去花了一个精致的妆。过了一会儿警务员在外面等得着急,眼看着开席的时间就要到了,只得斗胆上前敲了敲门。
开门先入眼的就是一张红唇,紧接着是只小翘圆亮的鼻头,最后才是一双狭长如远山的眉毛。
警务员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低下头去,又看到一双白皙的脚从睡裙里探出来踩在暗黄的木地板上。
“不就是迟到么,他消息来的这么晚,出会儿丑也是应当的。”
“哐”的一声,大门又关上了。
过了大约一刻钟,门终于开了。米白色的流苏外套披在外面,垂垂叠叠的红流泻而出。
脚上仍旧踩着一双半旧的玛丽珍鞋。
“今天这么热?热得满头汗?”
涌星上了车,笑着跟警务员说闲话,“你也知道,我一个女人家不方便请你进来,不然肯定得请你进来喝杯冰水的,不然你大哥也是要骂我的。”
“嫂子说笑了。”
警务员有些惶恐,磕磕巴巴地吐出这一句,却是专心开车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