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放眼望去,满城雪白,飞檐和亭台披了层薄薄的霜雪,静静伫立在千幕城中。
医馆里氤氲着淡淡的药香,来往的人不少,但静谧有致,十分清幽。
牧单端着盘子,上面放了两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刚走上楼梯,就在转角瞧见一身青衫的云隙正靠着门扉,脸藏在窗外的阴影之下,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怎么出来了?吞儿醒了?”牧单迎上去。
云隙淡漠点点头,眼角含着一丝倦色,神情也焉焉的,无精打采。
自从他们知道云吞出现在明善堂里,便连夜从东靖国的都城赶了回来,云吞病了两日,云隙跟在床边陪了他两日,直到刚刚看出人要醒了,这才出来了。
“他从小只要病了,就非要缠着你陪他睡,你看,现在大了也一样。”牧单笑道。
云隙环住胸膛,怔怔从楼梯朱红的雕花扶手栏上收回视线,哼了一声,抿上了薄唇。
“不进去看看吞儿?”牧单试探问道。
云隙伸手将他拉到自己怀里,额头抵在他肩膀上,慢吞吞说,“生~气~”
这里的东家的私人地方,没有人来,牧单单手拍拍他的后背,“别恼了,跟我去见见吞儿吧,苍帝在他身上下的咒只有吞儿醒了才会消去,还不知道吞儿病的如何了,有没有受伤呢。”
听到他提起某人,云隙一咬牙,气呼呼道,“别~跟~我~提~他~,烦~~~!”
“那吞儿呢,吞儿也烦?”牧单抚摸着他一头如瀑的墨发。
云隙撅着嘴,抬起头,眼里红红的,看起来受了不少打击,也的确是被伤了心,寒的一时之间怎么都释怀不了。
他自问当爹娘从没亏待过一双孩儿,小心翼翼从小照顾到大,生怕嗑着碰着了,哭一嗓子他都跟着难受。
云隙愈想愈伤心,下在吞儿身上的关心比染儿多了不知多少,到头来却换得吞儿的不理解和洒药粉伤他们,云隙的心寒怕是牧单也感受不了的。
他本就是个骄纵的性子,脾气大,心眼小,从开灵智到与牧单相爱,从不亏欠过自己,把自己宠了这么大,没让自己受过一丁点委屈。
他先前就讨厌黏糊糊的蜗牛,沾在他的壳上弄都弄不下来,可自从生了吞儿,每天吃花睡觉都把吞儿粘在自己壳上背着,从不嫌弃他是不是流口水了,会不会背着很重。
吞儿还是个蛋时受过伤,壳上裂了道缝,自幼身子不大好,一病就要病上好些日子,当年他与牧单着手整治妖界,完善条律,忙得三五夜都不曾合眼,听说吞儿染了风寒,在学堂上昏倒了,云隙吓得三魂去了六魄,将公事全部丢给牧单,自己仅用了半日的时间就从千里之外的狼族中赶回来。
他平日里又怕高又怕快,这回为了吞儿倒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那次的风寒来的又疾又狠,吃了好几日的药都不见好,云隙吓得不轻,连夜抱着云吞飞到三十三重天上,敲开药仙川穹的门府,给吞儿看病,而后守在床边喂药擦汗,又过了十日之后,云吞才从昏睡中苏醒过来,小眼扯开道缝,搂着他的脖子缩成一团。
他日夜陪着云吞,直到他风寒日渐转好,这才呼了一口气,还没等这口气喘出来,就觉得腹中绞疼难忍,云隙强撑着把云吞哄睡着,扯断自己的袖子,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刚走出门外,就撑不住了,身下流出一滩热血,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有了身孕,却又在这一个多月的奔波劳累中流产了。
他和牧单将此事瞒住一双孩儿,怕云吞知道了自责,后来两人私下谈了几日,达成共识决定日后也不再生了,省的生了小的,将心分去一半,照料不好吞儿和染儿,让他俩吃了委屈。
后来吞儿染儿还好奇问爹爹怎么不再生个小蜗蜗,云隙也只是嫌弃的揉他俩的脑袋,说生蛋太累了。
从小在他怀里长大的孩子现在翅膀硬了,要飞走了,还要刮起一道风,扇一把他,云隙自然会心寒,心里怎么都不肯放下这口气,原谅不了云吞。
云隙抽了抽鼻子,从他怀里退出来,“你去看吧~,我下去见染儿~”
牧单见他一时之间情难自释怀,只好作罢,将一碗药递给他,端着另一碗去了卧房里。
云隙回头看了眼门扉合上时露出一道缝似的人影,委屈巴巴的梗着脖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