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谢衍坐于室内,左手支着脑袋,右手捻着书籍一角,清冷目光偶尔瞥向窗外,见外面黑漆漆一片又低下头,许久才将手中这一页翻去。
如此反复多次,却也不见他厌烦。
蓦地脚步声响起,谢衍抬起头,听着外面声音越来越清晰,他将书合起收到一旁,正要起身,一道清脆爽朗的少年声音传来,“皇叔,您睡了吗?”
谢衍抿唇,没作声。
不是她。
没人回应,谢妙誉也不同他见外,直接推门而入,见谢衍正襟危坐,他笑道:“皇叔怎知我今晚会来?”
说着,将身上披风脱下交给丫鬟,坐到桌前,瞥见桌上放着的书就伸手去拿,却被谢衍快一步夺扔到一旁。
他掀了掀眼皮,道:“身为陛下,私下出宫,是否未免有不妥。”
若是其他事情,谢妙誉尚且能打趣几句,可一旦谢衍提到他的身份,心底的溢出紧张。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谢衍否定他的功绩,对不起谢衍对他的栽培。
闻此,谢妙誉当即挺直脊背,正色道:“皇叔,今日您走后,有人给朕递了折子,是朝中几个有辈分的臣子。他们意思大致相同,是想待皇叔立了王妃之后,择日纳几位官家小姐做侧妃,连人选都给朕拟了一份。只是,毕竟是您的婚事,是您来拿主意最为恰当。”
说着,谢妙誉从袖中拿出折叠好的纸张,放到谢衍手边。
说来说去,不是怕他谢衍攀上相府后,与相府联手,推翻朝纲自拥为王。想当年先帝去世后,也不知是哪些人大张旗鼓的推荐他,这才没过去几年,翻篇翻的挺快。
不,倒是也说明谢妙誉这年做的不错,至少让他们产生了护主的心思。
谢衍望着那张薄纸,盯的久了,能隐约瞧出几个笔墨字样。他眼底深沉如晦,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湖。
许久之后,才淡淡说了句:“不必了,本王不纳妾。”
谢妙誉一愣,“皇叔,是侧妃……”
“有区别吗?”
唐相为官数十载,仕途直步青云,却只有一位发妻。唐乐渝生于相府,有想法早已潜移默化,根深蒂固,即便她不说,他也提前意会才是。
那夜只是许她心意,便是感动的不成样子,这是真等日后府中多了其他女人,在他面前时依旧笑意吟吟,想必暗地里不知该偷偷哭成什么样子,想想就令人心疼。
谢衍捻起那张纸放于蜡烛上,火苗迅速吞噬而上。他手掌一挥,灰烬散落,道:“明日,你让人把进谏官员名单下送来,本王亲自登门拜访,不会让你中间难堪。”
谢妙誉脸面上有挂不住,他来就是想等谢衍说出这句话,当即讪讪笑道:“是皇叔考虑周全。”
不,没想到皇叔平日里冷冰冰的,也没听过跟哪家姑娘走得近,骨子里倒是个情深种子。事情谈完,谢妙誉也没了正经,凑近调侃道:“皇叔,您跟酥酥到底是谁追的谁啊?让我猜猜,是不是酥酥先主动的,那完了,您得好好伺候着,她那小性子……”
“王爷,”封石站在外面,犹豫道,“唐小姐说,今晚不来了。”
“……”谢妙誉嘴角微抽。
敢情是他会错意,皇叔根本不是在等他?
有点伤心。
谢衍“嗯”了声。
封石又问:“那厨房里热着的水粉浮元子……”
“让人送到相府。”
“是。”
……
唐乐渝同谢衍约好今晚去王府,不曾想出门时碰到了麻烦——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厮拦住马车,恳请她去方楼劝劝他们家公子。
待问清楚了,才知道他们家公子是秦北桥,正喝的酩酊大醉,怎么劝都劝不回去。只是嘴里一直嘀咕着唐乐渝的名字,那小厮才斗胆,想要请她去。
菘蓝皱眉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回鲁国公府叫人,来我们相府作甚?”
那小厮抬头瞧她,欲言又止。
依临安郡主疼爱儿子的地步,不可能只让秦北桥带着一个小厮在外醉酒,看刚才小厮反应,想必府内出了事情才对。
唐乐渝想了想,轻声道:“算了,去看看,有你陪我不碍事的。顺便找个人跟殿下说声,不去了。”
菘蓝只好依言照做。
方楼
秦北桥订的厢房在楼上,一推门,扑面而来的烈酒味熏得人头晕,唐乐渝偏了偏脑袋,捂住鼻子,连忙吩咐着去打开窗户透透风,再让店家煮碗醒酒汤端上来。
桌子两旁歪倒着不少酒坛子,秦北桥趴在桌子上,没个正形,嘴里叽里咕噜的一大串。
唐乐渝去,推了推他,皱眉道:“秦北桥,醒醒,你在这儿耍什么酒疯呢?”
“酥酥……酥酥……”
他说的含糊,唐乐渝又凑近了,才听见喊的是她ru名。
“……我、喜欢你……酥酥……”
唐乐渝一怔。
这人……
她不再多想,连忙唤来那边站着的两人,边将他扶正边扇着凉风,又让小二端来温水,浸湿帕子散热,喂了半碗醒酒汤,前后折腾下来几人身上都出了层细汗。
秦北桥意识清醒了,胳膊撑在桌上,捂着脑袋。
喝了那么多酒能不头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