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午,阳光透过树枝间的空隙洒落,暖洋洋的。
府中下人搬了张藤椅放在院中,上面铺着貂绒毛毯,旁侧小几上摆着茶水、糕点和带有酸味的果脯。
谢衍过来时,免了下人行礼,放轻脚步声靠近。
唐乐渝正睡的香甜,身上盖着四色如意云纹锦被,阳光余晕映着露在外面的半张莹莹面容,雪腮泛春,眉目袅袅,呼吸声轻软绵绵。
只看一眼,便叫人心底融化。
谢衍挥挥手,让侯着的人都退下。他则踱步过去,坐在放置一旁的椅子上,静静盯着小姑娘沉睡的容颜。
脸色确实是比昨日差了点。
谢衍想道。
听太医说,女子怀孕初期会干呕不止,这段时期也会格外辛苦,连脾气性情方面也会产生暴躁。谢衍又问了几句身体方面的事,只是听着听着便眉心紧皱的厉害,今儿一早又见唐乐渝扶着栏杆干呕个不停,心中一揪,差点脱口而出“不要孩子”之类的话语。
可他是忍住了。
昨儿唐乐渝对孩子到来的欢喜,他都看在眼里。
这话实在说不出口。
正想着,唐乐渝翻了个身,似是梦见什好吃的,吧唧着小嘴,眉眼弯弯,香腮泛红,往锦被里缩了缩。
谢衍忍俊不禁。
这一等,便是等到临近落日,余晖落下。
天气渐渐转凉,谢衍起身,抱着小姑娘往屋内走。
唐乐渝睡得迷迷糊糊,惊扰下似有转醒趋势,她缓缓睁开眼,见是谢衍,嘴角勾起甜甜一笑,双手环住他的劲腰,依赖的在他怀里蹭了蹭。
“我怎觉得,殿下的腰又比之前细了许多?”
谢衍抱着人坐在床边,修长手指拂去她额间碎发,眼底笑意流转,“没问你在梦里见了什,睡的那般香,连叫了好几声都未应我。”
“殿下猜一猜?”
“我猜是吃的。”
唐乐渝瞪圆了眼睛,气鼓鼓的看着他,“殿下怎的知道?”
谢衍故意板起脸,淡淡道:“我不仅知道你在梦里梦见了什,知道我只是让你三日不吃糕点,你就跑去沈府找你的榆姐姐告状。”
“好啊,一定是付沛告诉你的对不对?”
唐乐渝揪着谢衍衣角,哼唧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嫌我扰了榆姐姐清净,偏偏还说不过我,这才跑到殿下这儿委屈巴巴的告状。”
谢衍想了下那个场面。
一个糙汉揪着衣角,委屈巴巴的跟小姑娘似的撒娇不依,直到最后突然变成付沛的脸。
“……”
谢衍嘴角微抽,“有点瘆人。”
唐乐渝笑的在谢衍怀里滚个不停,肩膀微微颤|动着,“殿下,我突然好想看看付小将军穿女装的样子。”
“是别了。”谢衍认真想了想。
唐乐渝眨眨眼,又道:“那要是付小将军和榆姐姐在一起了,是不是他的小仙女让做什,就做什?”
“嗯?”
谢衍月色般醉人的眸闪了闪,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挑起唐乐渝下巴,在她唇角落下一吻,轻笑道:“酥酥让我做什,我就做什。”
唐乐渝娇颜一红,眼波流转间情意荡漾。
“那,殿下穿女装也可以吗?”
谢衍:“……”
失策了。
唐乐渝见谢衍不开口,笑意吟吟的凑了上去,搂住谢衍脖子在他脸上啵唧一大口。
“酥酥才舍不得让殿下为难呢。”
不,并没有。
谢衍低头,看着小姑娘眸底愈演愈烈的兴奋,深深陷入了沉思。
他这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唐乐渝没注意到谢衍神色,低头掰着手指,眸子微眯,心中已隐隐有了算。
远在沈府的付沛蓦地打了个喷嚏,后背阵阵发凉。
奇怪,天怎么越来越冷了呢。
两个月后,天气渐暖,大地一片春意盎然,女子衣衫也随之减少。
轻衣束腰,翩跹莲步,勾勒出女子婀娜身子。
唐乐渝着了件月白色软缎百褶罗裙,裙角银丝勾勒,绣有点点盛开梅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
小碟里的果脯已经不见了一半,唐乐渝似未曾察觉,樱唇微张咬住果脯,小手支着脑袋,饶有兴趣的看着手中的话本。
这本书是从一位摆摊的老先生那里买来的,讲的是一位书生寒窗苦读二十余载,在进京赶考途中,路遇一位无家可归的弱女子。书生见她可怜,便心生恻隐之心,收留这位女子留在身边也好有个照拂。说来也巧,女子心灵手巧,善解人意,举止言谈宛若大家闺秀,途中两人心生爱慕,后私定终身。
起初唐乐渝看到这儿就不想看了,绕来绕去都是些俗气的套路,她托腮随意往后翻着,直接跳到了话本的终章。令人未曾想到的是,那女子非妖非魔,最后竟是硬生生将书生杀死,投入油锅,煮成熟肉吞入肚中。
唐乐渝愣了愣。
这是因爱成恨,人变仇人了不?
按耐不住好奇,又迫不及待的回到最初看的地方,津津有味的读着。
她这几日在府中实在待的无聊,除了吃吃喝喝就是睡,身子没显怀不说,腰肢倒是长了一圈,反观是殿下的腰越来越细,令人爱不释手。
想到这儿,唐乐渝目光停留在话本一页,许久未动。
她又走神了。
她想殿下了。
未几,唐乐渝也没了心思,合上话本放到一旁,恹恹趴在桌上,盯着王府的大门。
最近几日,殿下忙的不可开交,前后脚不沾地,只是回来打了一转便又匆匆离开。连着好几次都是如此,唐乐渝醒来时枕边凉凉的,睡前枕边也无人。
难道真是外面有了新欢不?
唐乐渝心中一惊,摇摇头,连忙将这想法压下。
她怎可怀疑殿下。
兴许只是有事耽搁了也说不定。
可是……
唐乐渝蹙眉,她还是隐隐觉得,殿下这几日有事在瞒着她。
莫非是感腻了,不耐烦了?发现彼此不合适所以不爱了?
唐乐渝如此惴惴不安,一直等到晚间谢衍回来,悬着的心才慢慢落地。
只是她一靠近谢衍,扑面而来的酒味混合着胭脂水粉味,让她猝不及防的愣在原地,落下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
她知道的,谢衍鲜少沾酒,只有在推脱不掉的时候才会小吟几杯。
可是,以谢衍的身份,谁会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劝摄政王喝酒?莫不是嫌命长不?
谢衍见她愣住,似是也想到什,嘴角微抿,离她远了些,淡淡开口:“你先睡,我去沐浴换身衣裳。”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唐乐渝眼睫轻颤,扶着桌子缓缓坐下。
对外轻声唤道:“菘蓝。”
菘蓝进去,听着耳边吩咐,一脸不解。
待谢衍回来后,房门紧闭,他轻退了下没推开,皱眉,又是一下。
依旧紧闭。
“酥酥?”
屋内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听到动静的菘蓝也赶了过来,见谢衍看向她,只好硬着头皮道:“王爷,王妃说了,她今儿心不好,不想看见您,只好委屈您先去书房住一晚。”
“……”
谢衍眼眸隐隐的波动了一下,道:“酥酥是不是生我气了?”
“奴婢不清楚,”菘蓝想了想,又道,“王妃说了,您要是今晚敢爬窗,以后就再也跟您说话了……”
说到最后,菘蓝声音越来越低,她小心翼翼觑着谢衍脸色,见他神色无异,心里才重重舒了口气。
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况且王爷和王妃没吵架呢。她就盼望着两人能把误会解开,说清心里话就没事了。
谢衍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吩咐菘蓝好好唐乐渝,旋即转身离开去了书房。
面发生的事,唐乐渝在屋内听得一清二楚,她的心也跟着紧紧揪起,听到谢衍离开,越想越气,随手摔了搁在床头小桌上的白瓷碟,“当啷”落地声在黑夜中格外响亮。
气死她了。
没走几步的谢衍也听到里面的声音,停下,转身盯着屋子瞧了又瞧。
忽地,又似是听到里面传出什声音,谢衍没忍住折了回去,却只是站在外面,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月色锦袍在夜风中轻轻飘逸,轻垂眼帘,就那样冷静地站着,一个字也不说。
菘蓝不明白这二人是怎么了,明明白天是好好的。
她行礼退下,正琢磨着怎么回事,刚过拐角就被人拽住胳膊拖到了王府的凉亭内。
“嘘嘘嘘,是我,哎哟姑奶奶你别打了。”封石捂着胳膊,疼的上下乱蹿。
见错了人,菘蓝脸色微红,面上滚烫的厉害,好在是黑夜,封石也看不真切。她戳了戳封石的胳膊,问道:“你跟王爷今儿去哪了?王妃也不说话,只吩咐我把王爷拦在外面。”
封石正捂着胳膊,嘶嘶吸着凉气,听到菘蓝发问,连忙挺直腰板,右手大拇指和小拇指相压,三根指头对准弯月,正经道:“先说好,王爷和我是去了春风楼……”
话音未落,菘蓝又抬脚踹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