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如垂珠,短短十几步的距离,沈离枝的发丝已经被润湿了,眼睫上也挂着欲坠不落的水珠。
她一抬眸,水珠便落下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子那张脸隐在伞下的缘故,显得阴沉。
“太子殿下。”沈离枝低声问礼。
李景淮瞥了她一眼,扬起下巴朝后一点,沈离枝就敛眉退避到他身后。
鹤行年握着伞柄,慢慢踱步上前。
方外之人,不顾俗礼,所以他仅仅对太子颔首示意。
“见过太子殿下。”
他语气冷淡,态度也和适才和善友好迥然不同,沈离枝不由看了他一眼。
这位小国师的长相温润如玉,就像他袍子上那只银鹤,仙家道风,袖袍振振,犹如日月入怀。
可是他眼睛偏是冷灰色,不苟言笑时,就凉得惊人。
“殿下,这雨要大了,我们避到隔壁的亭子里去吧。”常喜躬身请示道。
雷雨轰隆,六角亭子里一坐一立两人。
李景淮坐在对着亭口的圈椅上,视野的尽头是立在台阶下的沈离枝。
她站在一步台阶下,背立在那儿,鸦色的发被雨水润湿,将后背的衣裳都沾湿了,没有云衫大袖遮着,那玉润的肤色都要从那牙白色的绸下透出。
李景淮看了片刻,视线一偏,落在鹤行年身上。
鹤行年不坐,直身挺立,天青色的衣袖被风吹得翩飞。
“殿下叫我来,可是为来了纭、胡六城的事。”
李景淮还没开口,鹤行年也心知肚明,虽说他们这些方外之人不理俗世,可是生在这片土地上也难逾过皇权。
被这红尘的俗事缠,神仙都难掩疲色。
鹤行年抬手揉了揉头眉心,像是不堪烦恼。
纭、胡六城是大周的粮,也是大周的钱。
国师为建通天道塔,便是从它们中抽走了大量的粮与钱。
这事是经由皇帝首肯的,而皇帝人还在外面,钱粮却已经从户部的帐上划走了。
这速度之快真要让戍边的将士寒心。
往年大军要钱粮时,户部那些老奸巨猾的,可没有这般爽快。
皇帝抽走了粮和钱,动摇的是国的根本与基柱。
太子焉能不雷霆震怒。
这事其实和小国师没有干系,只是老国师不在上京,这事才落到他头上。
“殿下当知道,国师虽然是我的义父,可也没有义务事事告知于我,我人可一直留在上京,至于陛下和我义父做的决定,太子殿下,也无法置喙吧?”
鹤行年微微一笑,仿佛在笑太子无济于事的挣扎。
皇帝一日不死,太子永远是太子。
可即便皇帝死了。
太子也未必会是下一任皇帝。
李景淮在他的话音之中,微眯起凤目。
常喜在台阶下搓着小臂,外面的雨溅了进来,沾湿了他的衣袍。
虽是夏日,这天上的无根水还是寒凉的,湿衣被风一吹,身上就嗖嗖得凉。
沈离枝被这场大雨困住了,只能和常喜一样,等侯在亭子外。
好在这六角攒尖的亭子飞檐挑出,能给他们遮去一些雨。
她在这雨中看着芭蕉被洗得翠绿欲滴。